大夫人聽她此言,方知始平之行對她反而纔是最有利的。
趙菲兒命侍婢打開榮華苑的小庫房,擡了不少貴重之物送她。大夫人感念趙菲兒之恩,答允她到了始平別院,一定厚待她的父母,開開心心告退她迴歸自個院中,收拾打點行李,連日遠走始平。
上午趙菲兒才送別大夫人,到下午她收拾好這一向製作的諸藥丸,打點行裝,託朵古麗幫她將要緊的東西送去胭脂香玉鋪,朵古麗前腳剛走,蔡嬤嬤來報,竇皇后歸府,前來榮華苑,讓她速速迎接。
趙菲兒本來想着讓自己服下些泄瀉藥,假作染病身亡,盤算着就要離開竇府了,正開心不已,不知這節骨眼下,竇皇后因何來見她,忙忙地去跪迎她,竇皇后剛下華章紋飾的暖轎,鳳眸含怨恨,陰毒盯緊趙菲兒,寒聲沉喝:“來人,將這個jian婢給本宮拖下去,重責五十大板。”
五十大板?若竇皇后存心取她性命,趙菲兒絕對承受不了五板子。她難以置信擡起頭,迎着竇皇后的狠絕眸光憤怒抗聲:“小女子無過無錯,爲何皇后娘娘無端重責?”
竇皇后昂着高傲的頭,緩緩走過趙菲兒身邊,長長的裙裾飄帶被寒風揚起,翻卷舒展,曼妙殊麗:“你這個不懂敬畏爲何物的女人,竟敢擅自住進本宮在太尉府的閨房。就憑這一點,本宮要責你,還需要其他理由嗎?鄭公公,還不拖下去行刑?”
“太尉夫人,請!”鄭江不敢放肆,帶着數名宦者走到趙菲兒身後,恭敬施禮。
趙菲兒起身,凝眸望着竇皇后高傲的背影,一步步踏上玉階,立在正房檐下,轉身遊目四顧,舉袖與小心侍奉身邊的一位心腹嬤嬤悲楚傷言:“你看這棵桃樹,便是昔日連逸爲本宮種下,這榮華苑裡一花一樹,一草一木,都留着他的氣息,豈能被那些腌臢下流的女子荼毒了去?”
趙菲兒什麼都明白過
來,她心愛的男子死得那麼慘,這口惡氣找不到地頭出,又來找她的晦氣了。她假做悲泣,舉袖捂臉,毫不遲疑將龜息丸放入脣中,快速嚥下,哭哭啼啼跟着鄭江離去。心底,卻浮起那個孤獨的男子,伸出雙臂,慢慢摸索着黑暗前方,淚紛紛滑落……
離別傷感,往事縈懷,回眸的一瞬,不見他的蹤影,只能一步步,越走越遠!
鄭江回頭,以手逮住趙菲兒的臂彎朝前拖,臉上惡狠狠訓斥她幾句走快點,離了竇皇后的視線,卻又悄悄對她說:“太尉夫人放心,咱家已囑咐了他們,不過裝裝樣子,斷不敢將夫人打狠了。”
趙菲兒雖知鄭江不過是畏懼竇建安的權勢,不敢打死她,這會兒卻暗喜竇皇后給了她這麼好一個機會,她不僅就此死去不至令竇建安生疑,還能讓他回來找竇皇后的麻煩,替她出一口惡氣,繼續大放悲聲,被鄭江拖拽着,送入刑房。
鄭江至死都不明白,他明明讓手下人下手放得夠輕了,爲何趙菲兒沒捱過五板子就落了氣,待得竇建安得到消息,快馬加鞭連夜趕回太尉府,看到滿背皮開肉綻鮮血淋漓早已斷氣的趙菲兒,即便是他一鞭斷送鄭江的命,一切都已無可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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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蕭蕭,絮雪飄,離愁情脈脈,別淚偷泠泠,橫斷銀河阻歸路。音信渺冥,山路迂迴,此一去何年何月歸,經歲成孤零。這一別雲遠蜀道難,徒添相思病。
趙菲兒醒來,卻意外見到朵古麗在她乘坐的馬車上,稍有疑惑,忽然見到她眼底的調皮笑意,明白過來,這是汝陽王喬裝改扮而成。
劉顯的侍衛隊喬裝成商旅,帶着趙菲兒不入東都,反走西蜀,悲風過棧道,寒雪越蜀山,一步步行路難,難於上青天,回頭望故關,滿眼無數山。恨無窮,愁無限,嵯峨峻嶺連雪棧,驅馳倉促間,一步一回頭,已過劍門關。
從劉顯口中,趙菲兒得知父親已得趙二柱設法救出,先行送去洛陽安置。但他帶着趙菲兒,不敢貿然歸洛陽。
雖然趙菲兒背上受了傷,好在行前已配足藥物送到胭脂香玉鋪,並不缺療傷之藥,一路咬牙忍着旅途顛簸,慢慢調理,到了蜀都,背傷竟也好了七七八八。
趙菲兒深知自己假死遁逃,只瞞得了竇建安一時,很快他會發現她已趁機脫逃。兩人商議,欲再入黔山,尋訪一位避世隱居的高人,爲她易容。但趙菲兒畢竟這段時日受到許多苦楚,身子已虛弱,再兼不適應西蜀氣候,走到蜀都之時,便難以支撐,臥牀不起。
劉顯只得停下行程,在浣花溪邊一處昔年置下的莊園暫時歇下,讓趙菲兒得以休養調理。一頭派人繼續往黔山,尋那位高人來蜀都,爲趙菲兒變易容貌,如此倏忽過了兩月,已是大地春回。
瀲灩微波映月寒,孤鴛卻恨夜悄闌。深夜難眠誰知音,堪何憐?
嬌靨如花肌似玉,忍換麗色心如蘭,情懷磋磨何處訴?與君言!
桃花豔,梨容淺,柳絲牽飛絮,春江蕩波綠。月華裙,嫋娜影,步搖相映芙蓉女。歸雲髻,碧玉釧,音容不復當年樣,黯淡往塵,氤氳韶華,隨波盪笑意。
泛舟浣花溪,一路花墜枝。汝陽王笑望佳人顏如玉,雖對面的趙菲兒不復舊模樣,但這不過暫時之計,很快他會讓她恢復本來容貌。
在他心中,平生最快意的日子,莫過於與趙菲兒隱居蜀都的這段時光,日日陪着心上人,泛舟遊湖,策馬踏青,賞不盡春光,看不夠嬌娃。趙菲兒已將他引爲知己,她的傷她的痛,都可向他傾訴,在他極力安慰和費心逗樂下,趙菲兒似乎已拋開心結,笑對人生。
但他的人生,還有許多沒完成的大事,他們不可能永遠在此停留。徵得趙菲兒的同意,他帶着佳人,啓程歸洛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