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建安難以置信地盯緊她的面容,熱淚凝結在眼眶中,眸光越來越冷,幾乎化爲若有實質的寒刀,令人望而生慄。
他曾爲了她的死,痛斷肝腸,頹廢不整,每當思念起她,悔恨交加的滋味,令他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多少次臨風灑淚,對酒悽歌,拔劍狂舞,渾噩茫然中只覺灰暗的人生再也沒有讓他留戀的地方,醉生夢死地度過一天又一天,本想追隨她同赴黃泉,卻放不下師父的如山深恩。直到晁不錯看不下去他的萎靡不振,指點他去掘墓查探趙菲兒是真亡還是假死,棺中失去佳人蹤,他才終於看到一絲她還活着的渺茫希望。
他很快振作起來,追尋她的蹤跡,走過千山萬水,從各方面收集匯聚的情報,他判定她到了洛陽。但費盡辛苦找到她,看着她決然的眸光,陌生的容顏,無情的話語,第一次感到他癡心愛戀的這個女子,離他竟是如此遙不可及,眸底漸漸浮起心碎成灰的悲涼:“原來你費盡心思逃離太尉府,就是爲了與他私奔?你的心機好深,將我瞞得好緊,我一直以爲你心裡藏着的那個人,是劉晉,卻從沒想到過他!你--騙得我好苦!”
趙菲兒裝做一臉迷茫地看着他,眼見他被她傷得如此氣苦,她本該暢快至極的,卻心情越來越沉重,無論如何也開心不起來,心口傳來針扎般的刺痛,疼痛一絲絲蔓延,使她不得不回手,捂住心口,臉色漸漸蒼白。
“老大,不好,有人將此醫館包圍!”門口傳來燕雪胤的叫聲,他的玉簫指指戳戳間,已使趙菲兒的一隊女衛橫七豎八,倒了一地。叫聲使竇建安倏然驚醒,轉眸看到高牆之上呼啦啦竄出的上百名黑衣蒙面弓弩手,弦上箭鏃泛出黝黑的寒光,全都對準他,不由眸光緊收,仰天長笑,聲震屋瓦。
怎麼會這樣?趙菲兒驚疑不定地看着四面高牆上突然現
身圍得水泄不通的蒙面人,不由自主跨前一步,展臂擋在竇建安身前,嬌聲高喝:“你們是誰?爲何光天化日之下,包圍本王妃的醫館,圖謀不軌?”
“哼!竇建安!你的死期到了。”一名精壯的黑袍漢子緩緩走進醫館中,他頭上沒帶冠帽,長髮中分,虯結紛披,露在蒙面巾外的雙眸顯出刻骨仇恨。他身後,跟着行入一名黑衣蒙面人,從她嫋娜的身姿和窈窕的體態不難分辨出她是個女子。
蒙面女眸光一轉,看到展臂擋在竇建安身前的趙菲兒,發出一聲冷笑,旋即眸中透出無盡狠毒,死死盯住竇建安倏然挽上趙菲兒腰間將她拉進懷中護緊的手臂,寒聲開口:“邪師哥哥,這名女子雖已易容換形,但她化爲灰燼也能讓我一眼認出,她,就是昔日在大漢皇宮害死嫣兒公主的真兇—趙菲兒!”
隨着她話音一落,邪師陰冷的眸光霎時定格在趙菲兒的臉上,一眨不眨,無盡恨意在醫館的小院中瀰漫,肅殺之氣撲面而來。花葉似知仇似海,零落隨風散。
趙菲兒眸底浮出一片冷光,這女人一進門,她已猜出她就是李文秀,從她的話語,更坐實她的猜測。昔日皇城郊外意外受襲,她已知她和匈奴人裹在一起,如今聽到她嬌滴滴喊着那匈奴男子爲哥哥,已感不足爲奇了。
她已想透李文秀爲何會背叛對竇建安的一腔深情,身爲天朝上國的衛尉之女,被父親視若珍寶,享盡人間尊榮,卻一朝淪爲階下囚,家破人亡,朝不保夕,雖得獲救,想必這些日子東躲西藏,顛沛流離,風鬟霧鬢刀光劍影早黯淡了昔日京都名媛的拈花弄琴心,本以爲能投靠塞外親人,獲得蔭庇,卻孰料竇建安千里獨騎,闖龍潭入虎穴,絕情梟殺叛國敵孽。他的豪舉,雖獲得滿朝文武天下士子的交口稱頌,卻粉碎了多情少女的無盡夢想,情斷夢紛飛,往事不
可追。
趙菲兒絕不會同情這個女人的流離遭遇,不僅因她們之間永遠無法一笑泯解的仇怨,更因她再柔弱,亦是個具有民族氣節的女子,換了她處在李文秀的境地,即使被劉晉一怒之下滅了滿門,頂着叛國之罪,亦不會苟活獨生,更不會去投靠敵國餘孽,與大漢爲敵。
她更深知竇建安在民族大義上的絕不含糊,李文秀只要和匈奴餘孽裹在一起,即便恨透關山,痛斷肝腸,也無法再獲得竇建安的回顧。
果然不出趙菲兒的猜測,竇建安再見李文秀,臉上再沒有前次相見的失落和震撼,只當她是路人一般,毫不在意。他渾若不知此時已身處險局,將趙菲兒拉到身後,牽着她的手一步步走向邪師,淡然開口,“邪師,匈奴大軍已被本太尉率領天朝上兵,打得潰不成軍一蹶不振遠遁他鄉,若欲恢復昔日繁榮,再起侵襲我大漢江山之念,已成鏡花水月,無疑空想。就算你今日能有本事讓本太尉喪生亂箭之下,於匈奴潰敗定局無可挽回。本太尉早已發佈招降告示,你的弟弟帶着上萬匈奴兵士投降依附於本太尉,如今安居關內,生活穩定,供給充足。爲何你還執迷不悟,屢次帶領殘部,偷入我大漢腹心地帶,屢行謀殺本太尉之惡舉?”
邪師一把扯掉臉上蒙面巾,露出一臉粗獷,黑鬚虯張,悲憤的目光不斷在趙菲兒和竇建安臉上來回掃視,怒聲道:“聽聞大漢威名遠鎮西域諸國的猛將竇建安,對一名叫趙菲兒的女醫情有獨鍾,愛戀難捨,爲了找回私逃出走的她,不惜撒出千軍萬馬,展開密查,四處搜尋她的蹤跡。今日看來竇大帥一路潛來洛陽,途中率領銅人府死士,數次和我的人馬遭遇,互相血戰遊鬥,搏命廝殺,險象迭起,死裡逃生,果真不負此行,此時手上牽着的這名嬌滴滴美人兒,便是聞名天下的傾世女醫趙菲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