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派人來催,奴才只好上去請皇上下來,才發現皇上躺着,早已沒有鼻息了……”
“如今想想,皇上不是忽然精神好了,而是迴光返照。他去摘星塔前還在永壽宮外駐足了好一會兒,只怕臨了,都想在和皇后娘娘待過的地方去呢。”
衆人聽了這話,對蘇幼儀自然十分羨慕,皇上到死都記掛着她,還要去她住過的地方駕崩。
只有蘇幼儀知道,不是的。
若皇上真的臨終還在想她,就應該讓人請她回來見最後一面,而不是選擇一個人孤零零地死在摘星塔上。
她猜,皇上想的是先帝,不是她。
只是這話她無法當着衆人的面說,不過笑了笑,蒼白的面容流下了淚水。
哭聲不絕於耳。
停靈三日,御體入棺。
因爲皇陵暫時還沒修建好,皇上的棺槨只能停在皇家太廟之中,又逢年下,喪儀辦得比應有的規格簡陋了些。
大臣們更在意的是新君即位的問題。
好在皇上生前就立了太子,太子登基即位自然沒有問題,雖然年紀尚小,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他是皇上最年長的皇子。
倒是後宮裡的位分有些爭議。
蘇幼儀身爲皇后,理應被尊爲皇太后無疑,但以威遠侯江肅爲首的一干大臣,紛紛上書要新君先追封江皇后爲皇太后。
江皇后不僅是原配嫡後,還是新君的生母,於情於理都該追封。
只是非要趕在蘇幼儀前頭,這居心就可疑了。
蘇幼儀聽見風聲的時候正在爲皇上的後續喪儀佈置,聽見這個消息,立刻派人去和蘇清以及蘇志明打了招呼。
不必她打招呼,朝中蘇清爲首的一干大臣早就反對起來了,連周首輔都不同意。
“哪有已故之人搶在生者前頭的?皇后被封爲皇太后纔是首要之事,畢竟皇太后受先帝囑託,還要匡扶新君。”
周首輔說得義正言辭,殊不知江肅擔心的正是這一點。
他就怕皇太后當朝,把持朝政架空了新君!
新君到底年紀小,從前代天子監國便處處聽蘇幼儀的,若現在登基了還是如此,還有他威遠侯府什麼事?!
江肅便把尊卑拿出來說事,“雖如此,江皇后纔是先帝原配,也是新君生母,難道不應尊者先,卑者後?”
太子尚未從皇上病逝之事中走出來,他經驗不足,對於前朝的吵鬧完全沒有頭緒。
可他從前朝跑到坤寧宮,路上的宮人已尊稱他爲皇上了。
儘管他還沒正式登基。
他心中更加煩躁,去了坤寧宮,卻見蘇幼儀老神在在地修剪花枝,而後吩咐人送到先帝靈前,“小心擺好,別叫人打翻了。”
“母后!”
他大步朝殿中走去。
蘇幼儀見着他,張了張口,忽然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
正是先帝已故、新君尚未登基的尷尬時刻,如何稱呼都有問題,她索性喚了名字,“元治,怎麼了?”
他將前朝之事都說與蘇幼儀,“舅舅實在吵鬧,連先後次序也要爭。我看他們根本不在意父皇駕崩,在意的只有利益。母后,父皇在九泉下若是知道,豈不是要寒心?”
蘇幼儀抿了抿脣。
“現在朝中混亂,多少政務冗雜未決。江肅倒是有心思爲這些沒要緊的事爭執,倘或朝政鬆散遺害百姓,他擔得起麼?”
看來江肅是個記吃不記打的性子,從前老實了一陣,如今眼看新君要登基即位了,又開始叫囂。
她很快朝外道:“將威遠侯江肅傳到坤寧宮,本宮有話訓誡。”
她用的是訓誡二字。
元治愣了愣,“母后……”
蘇幼儀眉梢一挑,“本宮是皇上親口任命有協管朝政之權的皇后,訓誡一個大臣,難道不是名正言順?”
元治頓時明白了,眉開眼笑,“我懂了。”
蘇幼儀本來就有這個權利。
只是從前她不用,只在背後默默匡扶元治,這不代表她不能用。
江肅聽見坤寧宮的傳話,一臉不屑,“她尚未封爲太后,如何就敢訓誡本侯?”
原是不打算去的,想了想,又改了主意。
他要去讓蘇幼儀臊一臊,好叫她知道,她沒這個權力。
江肅被引到坤寧宮,蘇幼儀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罵,“如今皇上駕崩朝中正亂,你身爲重臣不理朝政,一心只想沒要緊的,豈不愧對先帝?”
“本宮素日不理前朝朝政,只交由太子照管,越發擔待得你得意了,竟然動到本宮頭上來,你眼中可還有君臣尊卑?”
江肅被罵得發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娘娘如今尚不是太后,便有這麼大的氣性,未免太早了吧?”
蘇幼儀冷笑一聲。
“誰說本宮在以皇太后的身份訓誡你?”
什麼?!
江肅一時想不明白,但見蘇幼儀笑道:“本宮是皇上親口任命,有協管朝政之權的皇后!太子尚未登基,宮中以本宮爲尊,難道本宮還訓誡不得你一個威遠侯?!”
蘇幼儀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威遠侯,皇上剛剛駕崩你就敢對本宮不敬,你是想造反嗎?!”
江肅嚇得腿軟,差點沒控制住自己跪下去。
好在他還是勉強支撐住了,可剛進殿時那股威風凜凜的神氣全然不見,剩下的只有兩腿打戰。
蘇幼儀冷哼一聲,復又緩緩坐下,端起茶盞。
“本宮念你到底是太子的舅舅,此番不對你做出任何處置。若再有一次,則數罪併罰,你明白了麼?”
江肅嚇得不敢吭聲。
蘇幼儀以爲他還在負隅頑抗,又道:“威遠侯,你最好清楚一點。本宮有權協管前朝政事,就算此刻下令誅殺你,明日太子登基本宮依舊是皇太后,你明白了麼?”
誅殺二字如雷在江肅腦中炸開,他終於支撐不住,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他知道,蘇幼儀真的有這個權力,她也真的敢。
這世上還有蘇幼儀不敢的事麼?
“臣遵旨,臣……遵旨。”
蘇幼儀笑了笑,不再對他多話,只命人把他領出了坤寧宮。
“多祿。”
蘇幼儀道:“到前朝傳本宮的旨意,先帝駕崩,太子尚未登基,朝中正是動亂之時。若再有如威遠侯江肅一般膽敢生事之人,休怪本宮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