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還是吃些東西吧。這是涼拌的金針,吃起來沒有那麼膩,娘娘嚐嚐吧。”
儀兒把晚膳提回來,不過是一些烹調粗糙的膳食,對於一向養尊處優的李氏而言沒什麼可吃的。
就這些,還是儀兒用銀子換來的。
好在她們底子厚實,不缺銀子,若是連銀子都沒有,這廢位後的日子才叫難過。
李氏只擡頭看了一眼,沒有說什麼。
她的心都冷了,吃什麼冷的熱的,還有區別嗎?
儀兒見她如此自苦十分擔憂,她跟了李氏小半輩子,從未見她這樣心灰意冷過。
她一向是驕傲張揚不可一世的,無論在閨中還是在宮裡,從來不輸別的女子,就連皇后也要給她三分顏面。
如今卻成了宮裡最低微的存在。
愣了好一會兒,李氏道:“哪裡還有什麼娘娘,我如今……不過是被拋棄的一個棋子罷了。”
“娘娘,您別這樣說自己。還有老爺在,您還有翻身的機會,千萬不能自怨自艾啊!”
儀兒只記得她說過,只要李閣老在朝中不倒,她在後宮就能永遠風光。
這話言猶在耳,如今怎麼就不一樣了呢?
李氏淒涼一笑,“此一時,彼一時。父親在,我就有翻身的餘地,可若連父親都拋棄我了,我還有什麼可爭可想的呢?”
“老爺怎麼會拋棄娘娘呢?不會的,一定不會的!”
李氏搖了搖頭,“儀兒,不管花多少銀子,替我帶句話去給父親。告訴他他身邊有奸細,叫他一定要留心……季玉深。”
……
李府之中,一片陰霾。
後宮賢貴妃被廢位,這裡頭雖說有李閣老的推動,可到底損傷了他的羽翼。
李氏畢竟是他的女兒,他也無法完全狠得下心來。
再加上對身邊奸細的懷疑,李閣老近來臉色越發陰沉,看誰都沒有好臉。
李梓月一面爲自己的長姐擔心,一面爲李閣老的身體擔憂,只能找季玉深商量,“夫君,怎麼會弄成這樣呢?姐姐出了這麼大的事,父親怎麼只是在家生氣卻不幫姐姐?”
李梓月和她的姐姐不同,她是李閣老的小女兒,自小被保護得很好,沒有參與朝堂之事,對此一無所知。
她的性格和李氏也不同,沒有李氏那麼出色張揚,精明狠辣。
季玉深只是安慰她,“朝堂上的事情,岳父一向不讓你知道,你就不要多問了。岳父這些日子心情不好,別再讓他添煩憂。”
李梓月只得低下頭,不再多問。
都說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她的父親和夫君都叫她不要管,她只好聽從。
兩人正在房中說話,忽聽外頭腳步聲傳來,下人在庭中道:“姑爺,老爺請您去一趟前廳,有事商議。”
李梓月聞言忙道:“父親找你了,你快去吧。我說的話父親未必聽,你見了父親勸他少生氣,多保養身體,好嗎?”
李梓月一臉溫柔,眼底水波傾泄,季玉深頓了頓,微微頷首便朝外走去。
李梓月一直送到門外,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頭,才依依不捨地回到屋裡。
丫鬟靜兒道:“小姐,姑爺都和你成親這麼久了,好像還是有點拘禮呢,總是不親近。”
“別胡說。”
李梓月嗔道:“你懂什麼?這就是書上說的相敬如賓,舉案齊眉。夫君就是這個性子,對外人雖冷淡,對我……對我好像也差不多。但他心裡是熱的,我知道。”
靜兒不禁好奇,“小姐怎麼知道?”
李梓月原要正經回答,回頭一看她一臉揶揄,笑着打她,“好你個靜兒,連我的玩笑都開,真是沒大沒小!”
“小姐,奴婢再也不敢了,饒了奴婢吧!”
說笑聲從屋裡傳出來,似銀鈴一般,震得屋檐上的銅馬一顫一顫的。
……
季玉深到得前廳,原以爲是有客要會,不想廳中就坐着李閣老。
底下站着他的幾個親信侍從,看起來面帶警惕,季玉深不動聲色地走進去,一切如常給李閣老行了禮。
李閣老似乎猶豫了片刻,擡手示意他坐下。
季玉深在下首坐了,便見李閣老一直看着他,他含笑回視,一如往常。
兩人對視了許久,李閣老先移開目光。
不知怎麼的,他一把年紀識人無數,卻總覺得看不透自己這個女婿。
一開始他喜歡季玉深的才華,雖然他毫無家世背景,可要論才華比皇上欽點的狀元和榜眼都要高,出身卑微卻不卑不亢。
李閣老已經送了一個女兒進宮,位分高至賢妃,又育有一個聰明伶俐的皇子,他只想讓自己的小女兒留在家裡招一個幫得上他的女婿,這就看中了季玉深。
要說起來,一開始還是李梓月先看上了季玉深,他才動這個念頭,二人成親以後也諸事都好,季玉深不僅有才能,還因爲出身門第的原因很受皇上器重。
年輕的皇帝一日日壯大,似乎有些不滿意被老臣轄制了,李閣老也樂意讓他發展一些自己的勢力。
比如像季玉深這樣的,看起來是皇上的心腹,其實還是他的女婿,是個人都知道要如何在君主和自己的親人之中選擇。
故而,他對季玉深一直沒有懷疑。
直到今日李氏從宮裡傳來的消息,讓他不得不疑心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尋找的內奸,到底是誰。
因爲李氏說,內奸就是季玉深。
“玉深,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讓老夫焦頭爛額。從前從未發生過這麼大的變故,你說這到底是爲什麼?”
季玉深想了想,道:“皇上寵愛昭嬪,男子移情別戀,向來只見新人笑,哪見舊人哭呢?自然對貴妃的處置過於苛刻,好在人還在宮裡,還沒到徹底失敗的地步。”
“已經遷居交蘆館了,連二皇子都給了燕嬪,和一敗塗地還有什麼區別?”
李閣老隨手端起茶盞來,“雖然這次的事情在她一力擔下,沒有牽連老夫,可說到底還是老夫的損失。老夫只是想不明白,爲什麼如此隱秘的事情,竟然能被皇上和昭嬪提前洞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