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冉沒衝動到付諸行動, 只是去天樞發泄到把數十天都毀得瀕臨消失而已。
他這舉動震驚了幾乎震驚了所有的天樞存在。
有思想的靈物紛紛召集起來議論紛紛，是故也吵起了天樞的陣靈。
陣靈從沉睡中甦醒，無奈顯現在趙冉面前, 求情說：“請不要再這樣了！天樞也是會受傷的！”玉兒求情後才發現對方居然是歸藏族的人。
歸藏族破壞天樞做什麼！
“陣靈正好, ”趙冉本能地認出了玉兒的身份, “你應該知道刑恆在天樞哪裡做了什麼。”
“刑恆是誰？”
趙冉隨即給玉兒看了樣子, 說這傢伙經常出入天樞。
“不可能, ”玉兒翻了天樞所有記錄，搖頭說，“天樞沒有記錄着他。”
“這不可能。”趙冉斬金截鐵。
向來無所畏懼的天樞陣靈被趙冉眼神鎮住了, 玉兒馬上絞盡腦汁想出了一個可能，“天樞盡數一萬天, 不是所有都玉兒控制, 有幾天是遊離在外的。如果那位刑恆確實進出過天樞, 應該是在那幾天。”
“有什麼辦法過去那裡。”
玉兒剛要說除非歸藏族，又想到對方可不正是歸藏族嘛！
“經過終天之末就可以。”
……
「他居然沒動手。」
龍鬚盤環視一週後作出結論。
“……”
「但是怎麼辦呢, 天樞也已經不安全了。」
“閉嘴。”刑恆冷道。
「着實驚訝。你居然會爲他們得罪趙冉」
“我畢竟是一宗之主。”
刑恆知道自己的擔當，傳出道法的人是他，他當然有責任保護宗門。
對此，他絕不逃避。
但真正動搖他的是趙冉剛剛的質問。
趙冉質問他看不見嗎。
看不見，他當然看不見。我怎麼可能看得見跟你一樣的事物！
刑恆緊握雙拳, 比起憤怒更多是不甘心。
他當然知道趙冉說的不會有錯, 一定是存在不得已殺死他們的理由。但他就是無法坐視事情的發生。
“宗主？”
試煉場門道處響起一道稚氣的聲音。
刑恆轉眼一看, “是你麼。”
壬離宗唯一沒修習道法的孩子。
郭凌雨跑到了試煉臺前, 表情惴惴不安, 擔憂道：“宗主跟那位吵架了嗎。”
“算是吧。”
“那肯定不是宗主的錯！”
“你不懂。”
“可是，可是宗主明明……”郭凌雨欲言又止, 腦海中浮現起之前夜裡看到的那一幕，不知說什麼是好。
而刑恆想起這孩子不止說過想做自己徒弟，幾乎是心血來潮地問道：“你喚我師父成嗎。”
“可以嗎！”
“師父！”
少年天真的眼神讓他回想起了很多東西，刑恆眼神逐漸堅定了起來。
“都會沒事的。”
……
天樞終天之末。
東方遠目渾黑一片，巨大的封印屏障不時顯露玄奧的光路。光紋繪圖之後，一雙黃金色的巨瞳在黑暗中熠熠生輝。
玉兒指着那片黑暗道：“那就是連山。”
“我看的見。”趙冉對比那荒獸跟他之前看到的可謂一模一樣。
“玉兒剛剛發現了哦，天樞之外出現了新的道法。”天樞陣靈來到終天之後接上了很多的權限，基本可以感知所有外界發生的事情。
“那雖不是連山，卻可以被連山影響。不能放着不管，那些修士遲早會擾亂歸藏道法的。與其讓七境五域羣起討伐，你親自下手，至少還能讓他們回到歸藏的輪迴。生死不過是個階段，存滅才重要呢。”
趙冉沉默了很久，問道：“荒獸爲何可以控制他們。”
“因爲有連山道法的影子，沒有道法是憑空出現的，那個是混合連山和歸藏的道法，非常不穩定，如果修煉的人數再多一些，只怕荒獸直接就現世了。”
“那會怎麼樣。”
“死很多人，不過有你在，它還會重新被抓回去。因爲現在天樞守護的是歸藏道法。”
“沒有別的可能嗎。”
玉兒低眸沉思，像在回憶過往的記憶。
“執着道法之極，最終尋到了連山的修士以前也有過。很多個。”
“連山會吞噬他們，徹底消滅。”
“那是棲息現世與輪迴盡頭的荒獸。”
“……”趙冉陷入沉默，視線轉而落到西邊。
與東方的深黑相比，西方天際目所能及的是歸藏一切修士的道途顯現。
大大小小，長長短短的金柱。恢弘璀璨，昭示着迄今一切修士的道途。
是人的成果，是人的輝煌。
是唯有在天樞的終天之末才能看到的逸景。
歸藏族從古守望這景，所以才容易無視人倫人理也說不定。而玉兒雖作爲天樞陣靈，但或許比人類自己還想守護這份輝煌。
趙冉看了那個方向許久，一貫澄澈的瞳色黯淡了不少。
“帶我去刑恆所在天數吧。”
玉兒點頭，並說：“不過他不在那裡了。”
“無礙。”
光影交疊。
趙冉再看到的是一片青灰荒野，乍看延綿無邊。
玉兒連接上天樞的記憶，諸多年月的光景瞬間濃縮在她眼前，甚至不小心與之對視，她看完的同時居然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落淚許久了。
“那位刑恆經常來這裡編的道法。”
“他起初，只是自己想試，沒想給任何人修煉的。”
“知道意外在人間傳開之後，他後悔了很久。”
“但接着他就又開始編織，想要補救回去。明明只要在歸藏之中就得作爲人可以到達的上限，從來沒有人像他這樣堅持想要編出新道法。”
“而且，他還明明知道這新道法，他自己是修煉不了的。”
“玉兒想不透，他這是爲什麼？”天樞陣靈看向趙冉道。
“……”
“那道法被他帶走了嗎。”
“是的，就在壬離境。”玉兒點頭，“你要去找他嗎。”
“對。”
“他很厲害。在所有修士中，能夠不受連山誘惑，還構建出那般複雜道法的，只有他了。”
“他最喜歡你了。”
“……”
趙冉沒回答，表情卻暴露了一切。
他知道，刑恆一直以來都這樣，無論什麼時候。
明明根本不用在意的，境界相差又如何，視野相異又如何，就離他一人到最後又如何，刑恆根本不必爲他煩惱那麼多。
“天同坐命總是這樣呢。過於瞭解別人，卻過於不瞭解自己。”
天樞陣靈似是也想到了其他人，神情漸露悲傷。
“也可能只是單純的發蠢。”趙冉走到山崖，面前的灰野一覽無餘。
“要去找他了嗎。”
“是。”
“等等，”玉兒繞着趙冉轉了一圈，光粒縈繞，“可以了，歸藏連接天樞的權限重新回到你們手上了。”
“好。”
趙冉說着就要打開通道。
“再等等。”玉兒飛到趙冉跟前，水靈可愛的眼睛一眨一眨，臉頰憋得通紅，“玉兒也很喜歡你哦！”
陣靈背後的雲海剛好漫出一束光柱，傾瀉在她細小的身體上，看上去異常晶瑩剔透。
“爲什麼？”趙冉一怔，下意識反問。
玉兒微微一笑，沒有作答。
因爲那份戀情連她這樣不識人心的陣靈都能被感染哦。
……
天空開了橢圓的缺口，未成的道法周行流轉，亦如鳥羣不停迴環。
裝飾黃金眼瞳的人形注視着天樞的光景。
「還需要爭取時間」
它轉向望向一直佇立山崖的刑恆。
刑恆正傾注心力在調整道法上，一時顧不上其他。
當然，它也不會刑恆有機會顧上。
一切都是爲了道法迭代，一切道法孕育的存在都應爲道法鋪路。
「去，爭取時間。不要給他們說上一句話的機會」
它一聲令下。
外峰。壬離宗的人一齊睜開眼睛，金光畢露，連山道法在他們身上完美重合了。
趙冉一出天樞就受到了埋伏，被冰火道法左右夾攻。
地點壬離宗正前方，連綿的高聳山脈隔斷了他與刑恆。
距離不算什麼，只要撕開空間。但敵人並不打算給他這個空隙。
基底只是化神合體的修士發揮出了堪比大乘的力量，而且一共十二位，各持異種道法，攻勢狠辣，招式精準。
而且每一人周身都籠罩着荒獸的外衣。他們沒被完全吞沒，還在掙扎，相繼露出痛苦猙獰的表情。
簡直就好像是故意的。
故意留他一個救下他們的機會。
趙冉重傷一人，那人又迅速傷愈站起。
這樣下去根本沒完沒了。趙冉心中不詳的預感加劇，打算先將這些人打進天樞。
遠處觀察形勢的人形見此作出了應對，「從一位修士開始吞噬」
同時，趙冉雖然立刻發現了荒獸的異變，然而卻來不及救下那位修士。眼睜睜看着對方從痛苦的表情變爲呆滯，愈像牽線木偶。
不成人樣。
該死。
趙冉剋制不住憤怒，連破三人揮劍斬殺了那人。
但對面故技重施，又要吞噬掉一人。趙冉這次立刻趕在吞噬前就殺了對方，不帶任何遲疑。
他本就該這麼做。
一下決心，廝殺很快出了結果，數十人慘敗而死。原本恢弘的宗門轉眼淪爲火海。
趙冉提劍走到崖邊，渾身煞氣逼人，視線鎖定在了前方的人身上。
一副殺人的態勢。
一無所知的少年見狀立刻衝出來想攔住，雙臂大張：“住手！不要殺我師父！”
趙冉看都沒看少年，兇悍靈力的引起狂風直接甩飛了郭凌雨。
郭凌雨再想動，境界之壓直接就把他按死在地，土塵腥味沖鼻，“住…手！”
“你說的對，如果你想殺他們，我確實攔不了你。”
一直背對趙冉的刑恆終於轉過身。
“我知道。”
“你不會沒有理由做這種事情。”
“是因爲我看不見的理由吧。”
趙冉沉默無言，但是停下了腳步。
亦如往昔，刑恆不用對話就明白了自己在想什麼。但現在，情況卻依然緊張。
刑恆注視着趙冉，身後周行的流光不見黯淡，反而愈加璀璨。
趙冉看着對方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溫柔神情，任千言萬語卡在喉嚨，忽地一句阻止對方的話的話都說不出口。
“抱歉，”刑恆忽然笑了，“不要後悔，不要自責，這是我選的。”
“不管怎樣我都追不上你，只要我還是我。”
“‘他’的話，一定可以吧。”
“刑恆！”趙冉再也看不下去了，“你個蠢貨！你到底要做什麼！”
與你同等，擁有跟你一樣的視野，理解你，能陪你到最後的人。一定會出現的。
刑恆看着趙冉像常人一般朝自己衝來，好像忘了修士的身份。
原本笑着的脣角忽地僵硬。
不過，還真是不甘啊。
他投身進了流光之中，身軀消散化作金粒，成就道法的外衣——人。
趙冉最後什麼都沒抓住，雙拳緊握，流光從指縫中滑落。
吞沒全天的周行流光轉眼成形，環環相扣，層層相疊，巨大的血日吞噬了本來的太陽。
而從趙冉手中滑落的流光因時差無法迴歸血日，自行重編成了環繞血日的尾星。
「還差一步」遠方旁觀的人形道出結論，並瞬間打開了天樞。
天相收束。
“你於我而言，終是無法理解……”
屹立山崖的白衣修士輕聲唸叨，表情隱藏在了靈力暴走所引發的狂風中。
人形慶幸修士自我封鎖，給了它機會。不然它真得有前功盡棄的危險。
只是……
「究竟是追逐的一方痛苦，還是被追逐的一方更痛苦。」
「就是是理解的一方痛苦，還是被理解的一方更痛苦。」
「下回相見，就從廝殺開始吧」
它正準備撤走，剛好看見虛空的腳下滾來一個人類少年。
摔的可真鼻青眼腫。
然後它就看見了一雙仇恨的眼睛。
「可以利用」
它想。
……
……
……
陸禪師在聽到趙冉屠滅壬離宗的傳聞，就是百年之後了。
時至今日，他才終於明白了命淵道所作出的預示，從來不假。
又一雷鳴電閃。
源自壬離境的天變正式席捲了七境五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