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正是上客人的時候,一推門進去,我就被音樂聲給震到了,正尋思這麼大動靜裡給女經理打電話她還能聽見時,女經理的人一下子就出現在我面前,拉起我往酒吧深處走。
她拉我上了二樓,推開一道門,走進去把門關上後,周圍頓時安靜了不少。
我四下打量着,這裡雖然裝修的一看就是娛樂場所,可很明顯比樓下酒吧要格調高點兒,放的音樂也是舒緩的英文歌。
女經理招呼我在吧檯坐下,問我喝什麼。
我看着吧檯裡的小哥遞給她一杯酒,回答說給我杯水就好,我不喝酒的。
女經理一臉意外的扭頭看着我笑,“你不喝酒的?”
我衝她笑笑,算是確認的回答,心裡還在猜測着她找我過來到底要幹嘛。
很快,一杯加了檸檬片的水放到我面前。
“曉善,你來我畫廊也有些日子了,是不是還不知道我名字叫什麼呢?”女經理獨自喝了口酒後,問我。
這倒是把我問住了。
我其實一直都只是叫她向經理,畫廊的工作人員也不多,我接觸最多的人也就是她本人,而且只要她按時給我工資,我對她本人並不感興趣。所以從來就沒想到過去問問她的名字。
“……我叫向靜年,比你大幾歲,你可以叫我向姐。”女經理說着,朝我先伸出了手。
我還真不習慣這些禮節,反應有點慢的也擡起手。
向靜年啪的在我手背上拍了一下,咯咯笑着就把手收回去了,她摸着自己的鎖骨,突然就提起了張昊輝,問我和他是不是朋友。
我握着那杯檸檬水,低下了頭,“認識。”
“那我沒想錯的話,你也早就認識閆沉了吧,比我認識的要早。”向靜年繼續問。
我擡頭,原來她找我來要問的是這個。
“對,也認識,不過很多年沒見過了,也沒聯繫。”我回答她。
向靜年又喝了一口酒,接着問,“張昊輝突然就這麼沒了,太意外了……曉善,你知道我幹嘛這麼晚找你來,還問你這些嗎?”
我當然不知道,索性搖搖頭,等着聽下文。
工作上的接觸大概也讓向靜年多少了解了我的脾性,她看着我眨眨眼靜了幾秒後,神色不變的往下繼續。
“有人告訴我,今晚在那個話劇演出的地方,看到你從閆沉的車上下來,你去看話劇了呀?我本來也是要去的,可是他不讓。”
我抿了下嘴脣,回憶一下之前跟閆沉見面的前後,心裡明白人家已經這麼說了,我再否認就沒意義了。難道,我這是被當成……情敵了嗎。
不等我回答,向靜年又接着往下說。
她說她自己猜測,一定是張昊輝早就給我準備好了票,可是沒想到自己卻出了事,我又在她家裡突然和閆沉遇上,所以看完演出老友重逢,自然要說上幾句了。
看着向靜年挺平靜的臉色,我才慢半拍的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晚上坐地鐵回家時,我上網刷了微博,正好看見了那條達科集團大小姐深夜趕往張昊輝靈堂弔唁的新聞,上面有模糊的幾張照片,拍的都是那位要和閆沉結婚的大小姐。
那個達科集團的大小姐……好像跟眼前的向靜年,有點像。
“曉善,咱們正式認識一下吧……我就是要跟閆沉結婚的那個,網上說的那個達科集團的大小姐。喊你來之前我給閆沉打了電話,他跟我說你跟他是什麼關係來着,看我這記性……曉善,你跟他……”
向靜年說到這兒,屋子裡的背景音樂不知怎麼突然就換了快節奏,她用手指尖輕輕敲着吧檯的桌面,含笑盯着我,等着我把她沒說完的話,接下去。
我甚至從她眼神裡,居然還看出來點抱歉的意思。
可惜我早就不是七年前那個丁曉善了,我平靜的看着向靜年,“我十五歲的時候被閆家收養了,我一直管閆沉叫二哥的,我是他妹妹。”
從向靜年的神色判斷,我的回答和閆沉給她的,應該是對上了。
她彎眉笑着,單眼皮的雙眼變得細長如同彎月,女人味十足地又喝了一口酒後才問我,“既然是兄妹,怎麼就不聯繫了,因爲他進了監獄?”
看來對於閆沉的過去,這位達科集團的大小姐挺了解的。
這沒什麼奇怪的,達科集團那樣的家族要嫁女兒,怎麼會不調查清楚對方的身家過往。
“算是吧。”我回答。
向靜年聽我這麼說,滿眼好奇的上下看我,“其實我跟他認識才三個月,他也不怎麼願意說自己過去的事兒,你是他妹妹,能給我說說嗎?”
我揣度着眼前這位大小姐的真實意圖,實在是不知道閆沉究竟跟她都說過什麼,又不能現在去找閆沉問清楚再回答,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曉善,是不是沒有那天在我家裡的偶遇,你根本就沒打算再跟這個二哥有聯繫?”向靜年在我沉默的功夫裡,又開腔問我。
我很快點點頭認可了她的說法,“是沒想過。我對二哥過去的事也知道的不多,好像沒什麼可說的。”
向靜年大概原本也沒指望從我這裡能聽到什麼,聽我說完也跟着點點頭,“那現在都見到了,以後你怎麼打算的,我是說打算跟你二哥繼續來往嗎?”
又是個我沒想過的問題。
向靜年的手機這時響了起來,她拿起手機看了眼,嘴角的笑意變深,眼光瞟着我接聽了,“喂,人找到了?”
我看着她,不知道大小姐在找什麼人。
“哦,那好,帶到酒吧后街吧,我過去看看。”向靜年的口氣開始冷淡下去,說完這句掛了手機,扭頭看着我,“跟我走吧,帶你去見個人,你肯定也想見到她的。”
我被向靜年從椅子上拉下來,她抓着我的手腕,也不管我願不願意就帶着我往外走。
出了酒吧,兩個一身黑色休閒裝的男人馬上走過來站在向靜年身旁,大小姐也不跟他們說話,繼續拉着我徑直朝酒吧後面的一條小街走去,兩個男人在我們後面兩三步遠的地方保持距離跟着。
我什麼都沒問,跟着向靜年一直從這個街口走到另外一頭的出口,夜色下漸漸看清楚有輛黑色的商務車停在那兒,我們走近了,車門拉開有人走下來。
這裡是一片老城區,大半地方都拆遷了準備重建,所以夜裡這個時間附近沒什麼人,我正四下看着,向靜年突然用力扯了我手腕一下。
“上車吧。”
我跟着她上了車,車裡的燈開着半昏半暗的,能看到對面的座位上有個被膠帶封住嘴巴的人半臥在那兒,看起來是個女人。
“他什麼時候過來?”向靜年在我身邊,突然開口問剛纔開車門下來的那人。
男人用粗悶的聲音回答,“馬上就到。”
她兩都沒指名道姓說是誰要來,可我下意識就感覺這個人,一定指的是閆沉。
再去看座位上的女人,難道是和閆沉有關係的人嗎,她又是哪位呢,我正想仔細看看,車外就聽見了熟悉的腳步聲。
向靜年又一下子握住了我的手,探頭往車門外望着。
一身白衣的閆沉,姿勢放鬆的走到了車門外停下來,他低頭往車裡看着,目光再看見我的那一刻,絲毫不做停留的移開去看向靜年。
“人我給你找到了,你自己看看吧,在那兒呢。”向靜年跟閆沉說着,努嘴示意人就在後排車座上。
閆沉的目光在我和向靜年握在一處的手上停了停,然後整個人動作利落的進了車裡,直接坐在了那個半躺女人的身邊,修長的手指“刺啦”一聲撕掉了女人嘴上貼着的膠帶。
女人低低的嗚咽了幾聲,露出正臉對着我,我也終於看清了她的樣子。
我對這張臉的印象,其實還停留在幾年前,停在她站在自己家二樓陽臺上,眼神直勾勾看着樓下張昊輝的那個場面。
這女人就是那個要跟昊輝結婚的準新娘,她叫封蘭。
我和封蘭認識的要比昊輝和閆沉都更早,過去在老家歸城我們兩家是鄰居,封蘭比我大兩歲,小學的時候經常帶我一起上學寫作業。
對於她和昊輝能走在一起,我也不覺得多意外,雖然這些年他們一直隔着那層窗戶紙誰也不肯先捅破,只是沒想到昊輝卻在結婚前跳了樓,封蘭也消失不見了。
眼前的情況,看來是達科集團的大小姐幫閆沉把封蘭給找到了,可是至於用這麼極端的手段嗎,我看到封蘭滿臉淚痕頭髮全都亂了,看着我的眼神一片空洞毫無生氣。
閆沉擡手替封蘭整理了一下黏在臉頰上的髮絲,轉頭看着向靜年,“在哪兒找到她的?”
向靜年始終握着我的手沒鬆開,聽見閆沉問她,就笑着回答說是在長途客運站旁邊的小旅館裡,閆沉意味不明的點頭也跟着笑,目光完全沒朝我看過半分。
封蘭的目光,倒是一直沒有交點的看向我坐的地方。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認出我了,對於我們這種場景下的重逢,心裡覺得挺不是滋味。
許多年前,我和閆沉,封蘭和昊輝偶爾會四人同行,現在除了昊輝我們三個又同時出現了,可是物是人非,如今什麼都不一樣了。
閆沉問向靜年,他可以把封蘭帶走了嗎。
“當然,需要我派人跟着嗎?”向靜年很是溫柔的回答着。
“不用。早點回去休息,我走了。”閆沉邊說便起身,架起封蘭準備下車。
向靜年稍微用勁掐了掐我的手,“閆沉,看見你妹妹怎麼不說話呢,曉善你也是呀,都不跟自己哥哥打招呼,我還是頭一次見到你們這樣的兄妹呢……”
我擡眼看着就站在咫尺距離上的閆沉,心頭一磕,先開口叫了他一聲二哥,這也是今天我第二次叫他哥哥。
過去,這稱呼是閆沉最厭惡從我口裡聽到的。
可現在他聽完,只是面色淡淡的轉頭瞧我一下,點點頭嗯了一聲後帶着封蘭繼續下車,經過向靜年身邊時,擡手溫柔的摸了下大小姐的頭頂。
其實我很想跟着閆沉一起,我想問問封蘭到底出了什麼事,昊輝的死她是不是知道原因,可是我也清楚這不可能。
又是向靜年送我回家,她喝了酒是司機開的車,她跟我一起坐在車後座上,一路上也沒怎麼跟我講話,只是在我下車前纔跟我說,希望忘了那天給她和閆沉畫像後在車裡跟我講的話,她當時那麼說就是玩笑話。
“曉善,我和你二哥結婚是認真的,我很喜歡他。”
她有必要跟我說這些嗎。
我開車門的手頓了頓,心裡又有了四下漏風的感覺,我用了兩秒時間換了神態轉過頭,給了大小姐一個得體的笑容。
對她的稱呼也變了。
“向姐,你問我會不會跟我二哥恢復來往我還沒回答你……其實我二哥,他應該不希望繼續有我這個妹妹的,所以來不來往不是我說了算,我看我二哥的……”
回到家裡,這一夜我居然睡的格外好,可是早上剛過七點就被外面的動靜給吵醒了,我閉眼聽了聽,感覺像是隔壁有人在搬家。
我租住的這個老小區,大部分人都是租房子的,人員流動性挺大,看來是隔壁一直空着的房子租出去了正在搬家。
繼續睡看來不可能了,我從牀上爬起來剛進了衛生間,就聽到有人在敲我家的門。
我光腳走到門口,踮起腳從貓眼往外看。
看清楚後,我的眼神凝住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