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錚始終也沒把那張折起來的尋人啓事從衣兜裡拿出來。
我想自己提出來要看看那個尋人啓事的念頭,也被敲門進來給井錚扎吊針的護士給打斷。
井錚很配合的躺到病牀上,我只好也跟過去站在牀邊看着護士工作,腦子裡卻止不住的回想起老媽的事情。
女刑警,還生過另外一個孩子,安新梅的媽媽……我實在很難把這些標籤貼在老媽的身上。
想起安新梅那張臉,我就覺得太陽穴一陣陣跳着疼。
護士囑咐我有情況就喊她後,再次檢查了一下吊針就出去了。
她前腳關門離開,我馬上看着井錚問,“剛纔離開的時候,你發現安新梅不見了嗎?”
井錚半臥姿勢躺着,聽我問完,居然閉上了眼睛,“你還挺關心那個姐姐。”
“我不是關心她,你沒看見她在你衝進火場的時候,在外面被你,被井海文扇了耳光,還讓她跪在地上,你們究竟怎麼回事?”
問完了,我蹙眉盯着井錚緊閉的雙眼,從他臉上什麼都看不出來。
“你相信我跟你說的話了?相信自己的媽媽,有過那樣的過去?”井錚在我觀察他的時候,突然開了口。
我沒回答,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更不想井錚看出來我的心思,知道我對他說的話,早就相信大半了。
不過相信歸相信,畢竟是關係到老媽聲譽的事情,我還是要自己想辦法去找到真相。就算井錚說的全是事實,那我也要看到證據。
一動了這個念頭,我馬上就想到了陸唯訓。
查事情找人可是他的強項,只是他如今的身份,讓我拿不準找他幫着差我媽的舊事是不是妥當。
我想的過於投入,都沒發覺井錚已經睜開眼,正目光幽深的盯着我在看。
等我終於覺察到他的注視,井錚隨即開口,“你可以自己想辦法去查清楚,不過我要是你就不會浪費時間,眼前井太太自身難保,還是多爲自己打算纔對。”
“我,自身難保……”
井錚面無表情的看着我,點點頭,又把眼睛重新閉上,看上去像是真的很疲憊,睜着眼睛都讓他覺得耗費體力。
我短暫的發懵之後,很快就猜到了這個自身難保的意思。
“你是說五年前那件事吧,你聽到什麼了,也聽說警察那邊又再查那件事了對嗎?”我一邊問,一邊就近坐到了井錚那張輪椅上。
“嗯。”井錚在牀上換了個姿勢,整個人完全躺倒下去,依舊閉着眼說話,“井家在公檢法那邊還是頗有些人脈的,需要我幫你的時候,我不會看着不管的,你現在可是名正言順的井家人。”
這話若是換了別人聽到,肯定覺得井錚是在給自己面臨麻煩的女人撐腰做後盾,可是我聽了,卻絲毫感覺不到。
甚至心裡一直被我強制壓下去的那份擔心和恐懼,也不受控制的越來越強烈。
涉及到五年前那件事……我心頭就複雜難言,不知道要跟井錚說些什麼,解釋的話早就在五年前說光了,還能說什麼。
就算我再擅長自欺欺人也知道,即便如今我真的是和井錚名正言順在一起,可五年前發生的事情,井天揚的一條命,其實仍舊橫亙在我們之間。
就像千年冰川,難以逾越。
井錚在病牀上又動了動,“好了,今天我很累想休息了,醫生讓我至少住院半個月,你走吧。”
我坐在輪椅上沒動。
井錚等了等,終於又把眼睛睜開,“潘茴,別亂多想,我們現在是夫妻,回去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想吃你包的餃子,能給我做嗎?”
我有些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之前我們說了那麼多不愉快的話,井錚突然就轉了畫風,跟我說起平常夫妻之間的家常話。
他心裡究竟在想什麼,我真的完全摸不到頭緒。
“沒聽清嗎?”井錚彎起嘴角,突然把扎着吊針的那隻手朝我伸過來,拉住了我的手,“老公想吃老婆親手包的餃子,這要求能得到滿足嗎?”
井錚的手一如既往地很涼。
我逼着自己打起精神,仔細看了看井錚的眼神,那裡面真的被我看到了久違的溫柔。
“我知道了,中午吃行嗎。”我慢慢把井錚的手重新放回到病牀上,從輪椅上站起身,準備離開。
“好,我等你。”
走到門口了,我還是沒忍住滿腦子的疑惑,轉頭又看看井錚,咬咬牙又走回到病牀前。
我仰頭看看只打了一半的吊針,開口問井錚,“我不知道你今天突然跟我說起我媽的事情是爲了什麼,你能不能簡單的告訴我,爲什麼?”
井錚緩緩睜開眼,目光卻並未看向我,他也擡頭看着自己正在滴的那瓶藥水,很是專注。
“本來打算明天吃餃子的時候,再繼續這個話題。”井錚說着,自己伸手去按了牀邊的呼叫按鈕。
按完他放下手,才轉而看着我,“按井太太要求的,就簡單點告訴你……安爵年做警察時,抓過我爸媽,還從他們手上得到了不該得到的東西……”
井錚說到這兒就停了下來,病房的門也隨着被護士敲響。
“今天我想說的就只有這些了,明天中午見。”井錚說着,又衝門口說了聲請進,護士很快就開門走了進來。
護士一過來,井錚就和她說感覺頭暈,沒受傷的一隻眼睛也有些視線模糊,想讓護士喊醫生過來看看怎麼回事。
我知道他是故意喊來護士,阻止我再繼續問下去。我明白就算自己不肯走,等護士離開了繼續問,井錚也不會再多說什麼。
護士聽完井錚的敘述,馬上就用病房的電話打給了醫生,負責井錚的醫生很快就到了病房,簡單的檢查問詢後,醫生讓井錚坐着輪椅去做進一步檢查。
在輪椅上坐好,井錚很體貼的看着我,讓我別擔心先回去休息,有事情醫院會聯繫我的,我留在這邊也沒什麼能做的。
醫生也跟我說不用擔心,井錚的這些症狀也算受傷後的正常狀況。
我知道自己硬要留下來沒什麼意義,井錚擺明不希望我留下來陪他,只好自己離開。
我到了醫院一樓大廳,開車送我們過來的司機就迎了過來,他還在醫院等着,見我出來就跟我說,井海文吩咐過了,要他等我要離開醫院時送我回潘家那邊。
我本來不想回那邊,可轉念一想,井海文既然特意如此吩咐也許有什麼特殊意思,我就聽他的吧。
車子開到小區門口時,司機停車打了個電話,講完後客氣的回頭跟我說,井海文已經在這邊的新家,想請我回潘家之前,先去他那邊坐坐。
我點頭說好,下車自己進了小區。
出了電梯走到井海文那個新家的門口,我站下來沒馬上伸手按門鈴。
不知道從墓園那邊離開後,井海文是自己一個人到了這邊,還是又回了井家老宅那邊,接上那位新晉井太太一起,我還記着早上從老宅離開時,井海文臥室裡看到的那一幕。
我正盯着房門想事情,冷不防眼前的房門一下子被人打開。
嚇了一跳,我本能的往後退了兩步纔看清是井海文開的門,他還是去墓園時穿的那身西裝,正從門裡淡然的看着我。
“我從窗口看到你回來了,估摸着這個時間應該快到門口就過來開門,抱歉嚇到你了,進來吧。”井海文很客氣的說完,側身讓開,等我進屋。
他這種客氣我實在不算受用,可是也不好說什麼別的,就只是笑了笑趕緊進屋。
屋子裡很安靜,我本以爲只有他自己在這兒,可跟着井海文往客廳走,很快就看到臨窗的沙發上還坐着一個人。
是林玥。
林玥聽到動靜,緩緩轉頭朝我看過來,她臉色很淡,看我的眼神更淡,像是完全不認得我是哪位,看了一下就轉頭繼續朝窗外看。
井海文招呼我隨便坐,自己則很自然的挨着林玥坐下,還貼心的把蓋在林玥腿上的小毯子拉了拉,低聲問林玥困了沒有。
我挑了離他們最遠的一個單人沙發坐下。
林玥又把視線收回來,轉頭看看身邊的井海文,嘴角一下子就彎起來,露出一個很開心的笑容。
林玥這麼笑起來的看着很美,可我還是覺得這笑容和眼前的場面有些違和,正想低頭回避一下,林玥卻已經忽的就揚起巴掌,甩在了井海文的臉上。
我愕然的看着井海文,林玥這一巴掌打得絕對夠很夠用力,井海文捱打的一側臉頰上,很快就顯出一個淡淡的巴掌印。
我不知道井海文接下來會作何反應,尷尬的僵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打完人的林玥,還舉着手在半空不肯放下,臉上也還繼續保持着之前的漂亮微笑。
捱了打的井海文,居然也笑了。
他擡手伸向林玥,我看着緊張的雙手握成了拳頭,不知道他要對林玥做什麼,也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
井海文用手拉住林玥舉着的手腕,用力往下壓,林玥臉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殆盡,我看得出她正在用力對抗井海文。
兩個人的手臂糾纏在一起,無聲的對抗着。
不過對峙並沒維持很久,林玥還是被井海文把手臂壓了下去,還被就勢拉進了人家的懷裡。
井海文把頭深深低下,整張臉和林玥的臉交疊在一處時,我下意識的趕緊垂下眼眸,不想再看下去了。
客廳裡除了男女之間急促的呼吸聲,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響,安靜的讓人心口發悶。
我真是恨不得立馬擡腳走人,可是也知道自己不可以那麼做,只好無奈的低頭聽着沙發那邊的曖昧聲音。
好在沒過多久,那些聲音就突然停了下來,井海文的說話聲跟着響起,“不好意思,等我一下,我送她去臥室。”
我連忙擡起頭去看他們,結果看到林玥整個人癱軟在井海文懷裡,眼睛微閉,像是昏了過去。
“沒事,她經常就這麼突然昏一下的,你稍等。”井海文看着從沙發上站起來的我,自己半抱着昏過去的林玥,從沙發上也站了起來。
我看着他把林玥送進了走廊深處的一個房間,等了幾分鐘後,井海文拿着一塊白毛巾一邊擦汗一邊走回到了客廳裡。
“坐下,隨意點。”井海文示意我坐下,自己也挑了離我很近的位置坐好。
我本想開口問問林玥怎麼樣了,井海文就像猜到我的想法,直接開口跟我說林玥沒什麼,睡一會兒自然就會醒過來。
“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看到被自己女人打,壽宴那天不是更厲害……你也不用難爲情,我沒事的。”井海文說着,自己呵呵的笑出聲來。
雖然當事人自己這麼說了,可我還是覺得挺難堪。
正尋思着要說點什麼時,就聽到井海文對我說,“喊你過來是有很重要的事情。”
“您說。”
井海文放下手上的白毛巾,突然衝着我身後的走廊喊了起來,“把人弄出來吧。”
我身後應聲有了動靜,我納悶的轉頭去看,很快就被眼前的一幕給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