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陳姨,心裡忽然想起來一件事。
“陳姨,我餓了,你陪我去吃飯吧。”我拿滿是汗溼的手握住了陳姨的衣袖,要她扶我起來。
“啊,小茴你沒事吧?”陳姨似乎沒料到我會這種反應,有些結巴的一邊說,一邊把我扶了起來。
順着樓梯下樓時,別墅外面傳來車子開走的聲音,我的腳步頓了一下,應該是井錚坐車離開了。
陳姨小心翼翼把我扶到了一樓,把我安置在餐桌那邊坐下後,她快步去了廚房,很快先給我倒了一杯溫水過來,告訴我飯菜馬上就好。
等陳姨再次去了廚房,我才四下看了看,諾大的別墅裡安靜得很,我也一直沒看到除了我和陳姨之外的其他人。
好像諾大的別墅裡,就只有我們兩個。
我記着井錚說過,嶽海這棟別墅裡,除了我跟他還住着其他人,可是我除了見過陳姨和吳戈之外,還沒碰到過其他人。
我朝廚房門口看過去,喊了陳姨一聲,她馬上探頭出來問我什麼事。
“家裡,就我們在嗎?”我問陳姨。
陳姨聽我說完,眼珠迅速轉了一下,“是呀,姑爺剛纔和那個吳助理一起出去了,家裡就我跟小茴你。”
我盯着陳姨的眼睛,知道她沒跟我說實話,也明白我再問也沒什麼意義,就衝陳姨點點頭,端起水杯喝水,陳姨也繼續回廚房忙活去了。
不到十分鐘後,陳姨把熬得稀爛的粥和五個煮雞蛋端上桌,另外還有一碗烏雞湯,聞起來的味道都很香很熟悉。
“這時候可得吃好了,你先喝點粥,我把雞蛋給你剝好你再都吃了……”陳姨把盛好的一碗粥放到我面前,自己坐在我對面,開始剝煮雞蛋。
這一幕,好熟悉。
我之前在臥室裡見到陳姨突然想起來的那件事,也跟這似曾相識的場面有關係。
我是想起來,陳姨很多年以前就在我媽身邊做事,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她很可能要比我更瞭解老媽的過去。我壓住自己心裡對陳姨的那份防備,準備試探着問問。
陳姨把五個煮雞蛋全剝好放到我面前時,我一邊低頭喝粥,一邊裝作隨口的問她,“陳姨,吃着你做的粥,我突然就想起過去了,想起我老媽了。”
我說着擡眼看陳姨,看見她皺眉打量着我,神色之間有點不自然,像是很不希望我提起老媽。
“是嘛,唉!這也正常啊,女人遇上這種事心情肯定不好,就會想媽媽。”陳姨笑着迴應我,說完就站起身要往廚房走,“我關沒關掉熬湯的火啊,我去看看啊,小茴你趕緊趁熱把雞蛋都吃了。”
我也沒說話,隨便陳姨找理由避開,反正她還得坐回來,我不着急。
陳姨在廚房裡磨蹭了好久纔出來,看我盯着她看,就笑着搓手跟我說,她順手把給其他人做的夜宵準備了一下,所以出來晚了。
她走到餐桌前,瞅見我一個煮雞蛋都沒吃,陳姨馬上提高了音量,“雞蛋咋沒吃啊,都涼了!”
“我從小就最不愛吃煮雞蛋,陳姨你忘了?我記着你以前也給我媽弄了好多個煮雞蛋讓她吃,我媽也不愛吃的……對了,陳姨你很早就跟着我媽,給她做家務了吧?”我等陳姨坐下,又把話題說到我媽身上。
陳姨無奈的看着我,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淡了下去,她忽然嘆了口氣,看着我說,“是啊,你還記着呢……你們母女都不愛吃煮雞蛋,可是你現在需要吃這些補身體啊,陳姨是爲你好。”
我對陳姨笑了笑,“我知道,陳姨你還沒回答我呢,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跟着我媽的?”
陳姨的眼珠又是快速轉了轉,“哦,我也記不清具體日子了,反正你媽還沒生你的時候,我就認識她了,就在這……”
突然就不往下說了。
我納悶的盯着陳姨,追問:“就在哪兒啊?”
陳姨張了張嘴,很不情願的瞅着我直皺眉,“你怎麼突然想起來問這些了,我剛纔隨口說的,我認識你媽就在懋江啊,還能是哪兒!”
這句回答一聽就是假的。
可我不打算拆穿陳姨,既然她不想說,那就慢慢來吧。我也不算一無所獲,畢竟從陳姨的反應來看,我猜想的事情還是靠譜的。
見我沒擺出要問到底的態度,陳姨很快又擺出笑臉,讓我把煮雞蛋泡到熱粥裡趕緊吃了。
我默聲按着陳姨說的做了,逼着自己好不容易嚥下去兩個雞蛋後,再也不肯吃了,陳姨無奈的嘮叨兩聲,倒也沒再逼我。
我起身跟着收拾碗筷的陳姨進了廚房,陳姨讓我回臥室休息,我四下看看問她,井錚說了什麼時候回來嗎。
“姑爺沒說,就說讓我按着五人份準備好夜宵,他會回來吃的。”陳姨一邊刷碗,一邊回答我。
說完又催我趕緊去躺着,還說小月子也得小心,站久了要落毛病,以後會後腳跟經常疼的。
“你媽就有這月子病。”陳姨嘟囔了一句。
我看着陳姨,突然接了一句,“肯定不是生我的時候弄得吧?”
水流沖洗碗筷的嘩嘩水聲裡,我聽見陳姨的回答,“說啥傻話呢!你媽就生了你這麼一個孩子,落毛病就是生你時候弄得啊……”
我閃了閃目光,莫名覺得陳姨這個回答是真的,她沒騙我。
可如果她說的是真的,那……我眼前刷刷閃過安新梅和井錚兩個人的面孔。
……
我回到二樓臥室不知道昏沉沉迷糊了多久後,突然聽到了開門的動靜,立馬就睜開眼睛清醒了。
有人走到牀邊,開了一側的牀頭檯燈,我趕緊又把眼睛閉上,裝睡。
井錚身上熟悉的氣息很快鑽進我鼻息之間,我感覺到他在我背後窸窸窣窣的脫衣服,然後牀的一側微微下沉,他應該是坐在了牀上。
不知道他接下來會做什麼,大概快過來把我弄醒了吧,我閉眼輕輕呼吸,暗自猜測。
可是等了好一陣子,井錚也沒什麼動靜,我正考慮要不要自己主動醒過來時,他才突然在牀上動彈起來。
感覺他是下了牀,很快我聽到有開門聲想起來,然後聽到有人極低的聲音在跟井錚講話,“你剛纔什麼都沒吃,行嗎?”
我緩緩掀開眼皮,聽出來這個聲音是吳戈的。
井錚聲音也很低,“沒事,你去接着吃吧……”
“……好,有事叫我。”
關門聲再次響過後,我聽着井錚漸漸走近的腳步聲,又把眼睛閉上。
這回,井錚直接走到了我面前,我感覺他好像把什麼東西先放在了牀邊,然後才擡手過來摸了摸我的臉,輕聲喊我,“潘茴,別裝睡了,睜眼吧。”
我心頭一滯,原來他知道我早就醒了。
陣陣古怪的味道開始飄進鼻子裡,我睜開眼就看到井錚的臉,好像比之前更多了幾分蒼白。
井錚直視着我,臉上沒什麼表情,“起來,泡腳。”
我被他說的一皺眉,大半夜的泡什麼腳呢。
“我不想泡,還是趕緊把話說完吧,你答應我的。”我躺在牀上,不打算聽他的起來泡腳。
井錚抿了抿嘴脣,幽黑的眸子裡毫無光影閃動,像是一潭死水。
“我找了這邊最好的中醫,讓你泡腳是爲了讓你儘快恢復身體,畢竟-這次意外懷孕我也有責任。”井錚說着,動作利落的就朝我彈出手,我還沒怎麼反應過來,人已經被他半摟着從被子里拉了起來。
他緊接着麻利的替我把睡衣褲腿捲起,抓住我的兩個小腿,把我的腳送進了牀邊多出來的一個大木桶裡。
我聞到的古怪味道,就是木桶裡飄出來的。
木桶裡的水也和井錚的眸子似的,黑沉沉的看不到底,水冒着熱氣,水面上浮着各種形狀的物件,應該都是我不認識的中藥材。
“別亂動,對你身體有好處。”井錚感覺到我想把腳拿出來,沉聲阻止我。
我低頭看着木桶裡,緘默着沒再動,把腳放鬆的擱在了裡面。
井錚等了等,見我真的在泡腳後,才起身坐到了一桶之隔的沙發上,兩條大長腿分開,整個人放鬆的癱在沙發裡。
熱氣向上蒸騰,隔在我和井錚之間。
我們都安安靜靜的不說話,像是心照不宣的都在做着什麼準備,要在安靜中積攢許多力氣。
木桶裡散出來的熱氣少了大半時,井錚從沙發那頭淡淡的說,“可以把腳拿出來了。”
我正泡的舒服,聽他這麼說稍微愣了一下,才把腳從木桶裡擡起來,想着身邊沒有能擦腳的毛巾,看來就只能等着晾乾了。
牀突然往下一沉,我愣了一下轉頭,井錚已經坐在了我身邊,把我剛從木桶裡擡起來的一隻腳,擱在了他的大腿上。
他手上多了一條白毛巾,正拿着攤開,包在了我的腳上。
我看着井錚低垂下去的頭,一時間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是傻愣愣的看着他。
擦乾了一隻腳,他擡頭看我,“配合一下,轉點身子,把那隻腳伸過來。”
我一聲不吭,身體也沒動,除了抿緊嘴脣看着井錚,就做不出更多的反應了。
井錚依舊臉色淡淡,他等了等見我一直沒按他說的做,就自己動手把我身子轉過來一些,把我另外一隻還溼着的腳抓起來,擱在腿上,重複擦腳的動作。
這次他明顯比之前動作慢了很多,還開口問我,剛纔泡腳舒服嗎,身體有沒有什麼不好的反應。
我費了不小的力氣,才張開嘴訥訥的回答他,“挺舒服的。”
“那就好。”井錚說着,已經把我另一隻腳也擦乾了,他放下我的腳,又低頭盯着我泡過的那桶中藥湯,“有什麼話,開始說吧。”
這話很有奇效,頓時就把我剛被熱湯水泡出來的暖意,全部降了溫度。
我之前覺得自己的臉都被泡的泛紅起來,不過現在已經又是冷沉的了,我也朝木桶裡黑皴皴的水面看着,想了一遍自己要說的話,開了口。
“先回答我,我們很多年前,是不是就一起來過嶽海?那個賣擔擔麪的大哥,認得出我們。”
我原以爲井錚要想想再回答我,可是出乎意料,他很快就轉眸看着我,“嗯,你不光忘了自己懷孕,也忘了這個……我以爲你只是忘了最傷心的事情,沒想到最快樂的,也不想記住。”
他的話,像是字字帶着尖銳的觸手,戳在我的心窩上。
我努力在心裡回憶着和嶽海那個擔擔麪鋪子有關的記憶,可是能記起來的依舊只是之前那些零碎的畫面,我從那裡面找不出最快樂的感覺。
不知道井錚爲何會這麼說。
“最快樂的……我想不起來那種感覺,我們什麼時候來這裡的,爲什麼?”我想有關這段的記憶,大概也要像另外一段那樣,需要有人幫我拼湊完整。
我胡亂想着時,井錚卻突然劇烈的咳嗽起來,我剛下意識要伸手過去,就被他擡手止住了,他聲音破碎的對我說,“沒,沒事……”
好半天后,他的咳嗽聲還是沒停,我開始着急,正不知道該怎麼辦時,有人過來敲響了臥室門。
井錚似乎沒聽到敲門聲,他拿手堵着嘴還在繼續咳嗽,我等了等,一下站起身,光着腳就朝臥室門口走過去。
打開門,就看到了吳戈。
他眼神靜冷的瞥了我一眼,隨後目光深深探進臥室裡,朝井錚坐的牀邊望過去。
幾秒後,吳戈收回視線又看着我,“他身體狀況很不好,咳嗽成這樣,你就不知道喊醫生嗎?”
我被問的愣住,一時覺得自己無言以對。
還沒想到要說什麼,另外兩個人已經從樓梯那邊大步朝臥室門口走過來,吳戈也急忙回身,衝着過來的兩個人急急招手,“快點,裡面呢!”
他喊完,擡手就抓住我的胳膊,把我往門邊一拉,我踉蹌着剛站穩,那兩個人已經急匆匆的從我面前走過,進了臥室。
吳戈又用力拉了我一下,“他們是醫生,你跟我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我沒理他,使勁甩開他的手,想重新回到臥室裡。
“能懂點事嗎!”吳戈一把將我又拉住,低聲狠厲的說。
我扭臉看他,覺得好笑,他憑什麼這麼說我。
吳戈附身靠近我,“我真的有話跟你說。”說完,他拉着我就往二樓臥室旁邊的門口走,我沒再掙扎,準備看看他到底要幹嘛,會跟我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