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茹這話說的難聽,躲在人羣后面的範雨香臉色也變了變。
範家人也愣了,他們沒想到聽到的會是這個。
“你們這些做父母的,口口聲聲說是爲孩子好,結果呢?連孩子在外頭學習工作是什麼表現都不知道,你們能幹點啥?這叫什麼爲孩子好?”陶茹板着臉,看着頗有威嚴。
範雨香聽她這樣說自己,心裡不高興了,剛想開口,卻被江雲川瞪了。
“你要是想擺脫現在的麻煩,就別出聲。”他低聲說。
範雨香愣了下,還是忍住了。
範母聽着陶茹明着在數落範雨香,但話裡話外的意思就是責怪他們這些當父母的人沒有教好孩子。
一時之間就忍不住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孩子大了,在外頭,她自己得管好自己,怎麼能怨父母?我們還能跟着她,還天天管着她不成?”
“哦?原來如此,孩子在外頭沒幹好活,這就跟你們沒關係,現在要收高額彩禮了,就關你們事了?這樣的父母我還頭一次見。”陶茹笑了。
“各位鄉親,大家正好來看看壞典型!這就是沒有道理的父母,自己該做的事情一點都沒做,就收錢的時候想起自己還有個女兒了,這不是賣女兒是啥?”她大聲對鄉親們說。
範家人氣壞了。
他們還覺得自己沒錯呢。
“你少在這裡胡說八道!”範大哥頭一次開口說話。“要說我父母沒管她,那她怎麼能長到這麼大的?她一個丫頭片子,能有口飯吃,安安全全的長到這麼大就已經算是她命好了,她現在自己能掙錢了,就想跟家裡人脫開關係,哪有那麼容易的事兒?我爸媽說讓她去嫁人,她就得去,就算是嫁出去了,自己能掙錢也得往家裡拿,她得養着爸媽,家裡還有好幾個兄弟呢。”
範大哥看着年紀也就比範雨香大不了幾歲,可是這思想簡直是九十歲的老封建。
就連東山村那些圍觀的村民們都忍不住了。
他們在村子裡面就夠重男輕女的,而且也有很多的父母把閨女嫁出去,腦子裡面確實想着她要是能,多多少少的補貼一些孃家,那就是太好了。
但是這種話誰也不會光明正大的說出來,是會被人看不起的。
“嘖嘖嘖,各位鄉親都聽到了,這還是個年紀輕輕的小夥子,我看你也有手有腳的,還是範雨香的哥哥,你怎麼不掙錢養着爸媽養着你的好幾個兄弟呢?你今天能說出這樣的話來,就足以見得你父母在家裡都是怎麼說話的,怪不得把孩子教成這個樣子。像你們這樣的父母可不是愛孩子,是生生把他們都給害了。”陶茹嘲笑道。
“你胡說!我們怎麼害孩子了?她是我生出來養大的,養我,養後面幾個弟弟都是應該的。這次嫁的這個人家不止肯給三百塊錢彩禮,以後每個月還肯給我們家二十塊錢呢。像是這樣的好男人,打着燈籠都難找。”範母又不由得得意起來。
她這話一說完,圍觀羣衆一片譁然。
這還真是別人不好意思的事情,他們卻堂而皇之做出來了。
就算是在他們村裡像這樣把閨女給賣了,也都不會在外人面前提起來,頂多就是自己在家裡悄悄的得意一下。
“好啊,你們這是自己承認包辦婚姻,干涉青年的婚姻自由了?”公社副書記江高山也在這裡。
他一聽到這話眼神都變了。
就在過年放假之前的那幾天,他們還曾經到縣裡面去學習過。
對於這種重男輕女,包辦婚姻,這些落後腐朽的思想是需要重點去關注的,也要對老百姓進行教育。
他一聽這個,就有些生氣了。
“現在可是,人人講文明,處處樹新風,每一個縣裡面都在給老百姓做教育,我看你們穿着打扮也不像是完全沒有文化知識的人,怎麼還能有這樣的思想?你們居然還爲了收高額的彩禮,就要把女兒嫁給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你們這是干涉婚姻自由,干涉戀愛自由,這是違反政策的。”江高山嚴肅地說?
“我自己的閨女連結婚這種大事我都做不了主?簡直是個笑話,什麼講文明?什麼樹新風?難道女兒不聽父母的話,不孝順,不幫着養家,就是文明瞭?”範母根本不知他的身份,只覺得這肯定就是個鄉下漢子。
她纔不把這些山裡人放在眼裡。
“我沒有不孝順!”範雨香終於急眼了。
她也豁出去了,就把自己在家裡從小到大受的罪,全部都說了一遍。
她從小就深受父母重男輕女之苦。
從十歲左右,她就開始給家裡幹活,伺候父母不說,還得伺候哥哥弟弟們。
後來,要下鄉,她不夠年紀,卻被父母硬報名給送了去,還把發下來的知青費都給拿走了。
要不是範雨香從家裡偷了點錢,她可是得一分錢都沒有被送到鄉下來。
因爲這件事情,家裡算是跟範雨香鬧了起來。她也好長時間沒回過家。
但是她做這麼多年的知青,曾經也是回過幾回家的,家裡人對她不只沒什麼思念之情,連她的牀鋪都被弟弟們給佔了。
再之後,範雨香就跟家裡斷了聯繫。
自從她到順口居上班,日子過得好了,本還想回去炫耀炫耀。
跟幾個同事說起這事的時候,有人就勸她,最好還是財不露白,免得麻煩。
她覺得有道理,就忍住了。
過年也沒回去。
沒想到,家裡人卻聽說她現在一個月能賺二十幾塊錢,又找着了一個願意多給彩禮的老男人,想把她嫁了,於是,就來找她了。
範雨香說着,放聲大哭,她爲什麼這麼刻薄小氣,自私自利?那是因爲在她那個家裡,如果她還不自私一些,根本就是被人連骨帶血吃的一點都不剩。
她這樣說着,旁邊聽着的一些女人們都覺得心酸。
“你個丫頭片子,註定是個賠錢貨,你還敢抱怨。”範大哥叫囂,可話還沒說完,就哎喲了一聲。
一塊混着雪的泥巴,直直砸在他嘴上,讓他吃了一嘴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