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一起挺起胸膛,可惜葉卡婕琳娜毫不猶豫地選了法國的梭思盧少校,在四人大叫皇后偏心之中,梭思盧趕緊換上葉卡婕琳娜帶來的清兵軍服和假辮子,也不用水,接過皇后隨從的腰刀,連刮帶拔地弄乾淨一腮鬍鬚,甚至連一頭黃毛也清理光光,又是狂喜又是憂懼地隨葉卡婕琳娜出了囚所。
一路上悄行出城,在夜色中向江邊奔去,梭思盧這才駭然發現,這所謂的小船的確很小,除了一個同樣高鼻子藍眼睛的船伕以外,再也沒有他人,好在還有一面清兵水師的旗幟掛在船頭,不然這梭思盧還不敢上船呢!
上船揚帆啓航都十分順風順水,直到天色漸亮,兩人方纔發覺到了馬祖海面上,驚魂稍定之下互相一打量,梭思盧恨不得和他抱頭痛哭,原來這船伕竟是他自己的勤務兵,難怪葉卡婕琳娜要選他的,敢情事先救救出了自己的人。和清軍水師海上接觸多次的他們,早就熟視了敵我的大致方位,很輕易的就避開了清軍的巡弋區域,向小雞籠港口方向駛去。不到晚間日落水平線,梭思盧兩人就被原處的一艘細長尖艦刺激得大喊狂叫起來,這是英國艦隊新型的帆式巡洋艦,得救了的興奮瞬即變成了淚水流了下來。
看到拔毛鴨子一樣的梭思盧,聯合艦隊司令古蘭德凱的眼淚也流了下來,五天過去了,一直沒有代表們消息的他,可是心急如焚心如刀割,這兩百艘船隻的艦隊要耗掉多少的金錢,心中有本賬的每天都在肉痛呢。
古蘭德凱是西班牙人,也是身兼呂宋島總督的西班牙御前重臣,聽到凌嘯扣留五國代表的事情,他唯有苦笑一聲。說老實話,他是不贊成開仗之初就去接觸清朝官方的,多年與清朝爲鄰,對於那個康熙皇帝的要強性格,以及凌嘯的當紅勢頭,他多少有些耳聞,不打得清兵哇哇叫痛。他是絕對不敢寄望三方和談的。可英國與荷蘭堅持要試試,古蘭德凱也不得不同意,因爲大家都明白,英荷纔是主導,他們兩家一個霸佔印度大陸,一個佔據印度尼西亞。死死扼住了法國、西班牙和葡萄牙的回歐商道。自己這個聯合司令形同傀儡啊!
梭思盧還是厚道人一個,沒有忘記同伴們婆娑的淚水,“總督閣下,現在我們的同伴,日日以淚洗臉。在野蠻人的牢籠中苦苦等待,等着您指揮艦隊去救他們呢!哦,還有,我的救命恩人葉卡婕琳娜皇后,也在翹首以盼,不僅這次偷偷放了我們。還給我們帶來了重大軍事情報……”
古蘭德凱看完這封葉卡婕琳娜的密信。驚愕的表情遲遲不能斂去,法文字體流暢美麗。可以看得出確是出自歐洲女子之手,但她放人報訊和警告登陸的事情,卻讓這總督大爲狐疑。什麼叫賠款人質?清朝怎會由得她在福建晃盪!什麼叫軍事機密?一個外國仇敵的人質也能得到的消息,還叫屁的軍事機密!
古蘭德凱叫來各國艦隊指揮官,大家端着菸斗,圍繞着這兩個問題,在煙霧繚繞中展開了激烈的討論。
一起大罵鞭撻了清朝的不人道行徑之後,開始冷靜下來的衆人,沒有幾個相信整件事情是真的。俄羅斯戰敗賠款,沙皇皇后被擒當人質、深得康熙皇帝信寵的凌嘯將人質帶到了福建,這勉強可以說得通,但一個人質身份的女人,可以獲得很高的權限,放走扣留人員和蒐集到重要軍事情報,這就怎麼也想不通了,即使這個女人之前就暗中想要給英國威廉國王寫信求救。
英國皇室海軍少將皮爾頓看看沉思的古蘭德凱,在橡木桌上磕磕菸斗,笑道:“我曾經聽說中國有一本古書,專門教人用特洛伊MuMa一類的計策,你們說說看,這是不是敵人的什麼詭計?”
古蘭德凱畢竟和東方文明接觸得久些,一傾上身,“那本書叫孫子兵法,專門告訴人耍奸用詭的。不過,就算葉卡婕琳娜真僞難辨,這事情也得要分兩面來看。登陸?他凌嘯登得上嗎?即便花了巨大代價登陸了,兩方炮火之下,緩慢的糧船也早就被打得稀巴爛!全臺灣都靠着我們呂宋運糧食供應,敵軍沒有糧食,難道他們吃人肉度日?所以,從這一條來講,登陸是笑話,就算登陸了,戰力再強也會在餓肚子的前提下,將毫無作爲!那麼,更進一層,既然登陸是假,凌嘯爲何要假傳消息來,目的是什麼?”
他這一席話問得衆人全部默然,總之,敵軍絕對不會是吃飽了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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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王軍本部人馬的確吃飽到有些撐的地步了,從凌嘯命令十月初十渡海作戰開始,這兩天大家就在拼命填鴨,每人身上背十五斤的炒米粉乾糧,卻要在十萬日月盟大軍的威脅下準備堅持一個月之久,這對他們來講,絕對是一個挑戰,因爲臺灣島上的貧瘠荒涼全國聞名,否則怎麼會有偌大面積的府建制?除了高山族,而島上的漢民幾乎全民皆兵,對勤王軍更是不利。
但凌嘯也是別無選擇,隔海口水戰對他一個現代人來講,毫無興趣也毫無耐心,再要他等待兩年,只怕臺灣國已經雲集了歐洲來的軍艦,殖民地方政府拿到的權益,一旦被五國政府和王室所確認,爲了面子恐怕也是個不死不休的麻煩呢,威廉三世喜歡鬥,路易十四更是在位五十年打仗三十年的狂人,凌嘯不想惹來這個大麻煩,唯有速戰速決!
想想歷史上雙十協定的撕毀,根源上分割了兩岸,所以凌嘯毫不猶豫選擇了十月初十作爲出征日期,這一天,勤王軍將由南壇島向臺灣觀音山渡海登陸,而福建綠營將在金門島啓程向彰化撲去。所憑仗的,所賭的,就是葉卡婕琳娜的直言惑敵計,越是破綻百出的間計,越能夠真真假假。
“雄赳赳,氣昂昂,船行海峽上,收臺灣,打洋夷,就是保家鄉!”
“讓海天爲我聚能量,去開天闢地爲我理想去闖,看碧波高漲,又看碧空廣闊浩氣揚!”
出征的這一天,高亢歌聲響起的時候,軍標大營舉行了盛大的閱兵式。賈縱的儀仗隊繞行校場,立刻轟動了前來參觀的官紳軍民,整齊劃一的步伐,震天踏地聲,正斜齊齊的隊列,鑼鼓喧天的軍樂,統一的服飾,很快就讓這些觀摩者心神激盪起來。當一二三四口號後的正步砸起的時候,即使是勤王軍將士,也禁不住心潮澎湃,即使是凌嘯看過五十年閱兵,血脈賁張之下,率先高聲喝彩!
黃浩手秉鋼劍,率衆將領半跪凌嘯面前,“將軍,黃浩及勤王軍此去,不成功便成仁!我等家中,母老妻弱子幼,全拜託將軍照料!”
凌嘯取劍自劃手掌,鮮血滴落之時,已是擲地有聲,“衆將士,倘使大家罹難於國事,烈士遺屬,在凌嘯有生之日,必將以母吾母母之,以吾嫂嫂之,以吾子子之!祝大家建功立業,大獲全勝!”感佩聲中,凌嘯橫劍向天一指,吼道,“傳我將令,斬殺兩百洋夷賊兵以爲祭軍,懸其屍於艦首以爲壯行!出發!”
隨着這聲將令,福建軍民的大規模強渡登陸開始了。徵集來的近六百艘民船、在八百多艘水師艦船和武裝商船的保護下,如螳螂蔽日,向海峽彼岸鋪天蓋地衝去。
楊成碧看到黃浩等人怡然不懼波浪,指指鼓得滿滿的風帆笑道,“黃大人,天助我們,這等風向風力,只要三個時辰,我們就可以到達觀音山外的灘塗地帶,但要是碰到了洋夷們的艦隊,那可就不好說了,你們難道不怕嗎?”
自從西征回來被揍一頓以後,黃浩甚有些冷峻,甕聲點點頭又搖搖頭,自顧自地拿着千里望觀察海面遠處。周文淵見楊成碧面色尷尬,笑道,“楊軍門,此時此刻我們不是怕死,是怕撈不到本錢,媽的,這碧波連天的,萬一遭遇敵方艦隊,跑沒有人家快,戰又沒有炮利,到時候沉在海底,老子見了龍王鬥覺得鬱悶憋屈呢!”
見他爽直,楊成碧丟下冷冰冰殺氣滲人的黃浩,也笑道:“將軍有令下來,但凡二十里外的哨船發現敵軍蹤跡,一律要正北向偏轉脫離,你們勤王軍到時候就向南,呵呵,上了我的船,我老楊別的不敢保證,起碼我死之前,會盡一切代價護得你們周全的!”
黃浩再冷,也忍不住悚然動容,訝道,“難道你要把這登州松江兩大水師全部賠光?!”
楊成碧長嘆一聲,黯然道,“這樣的水師不要也罷!兩位是不知道,我登上那伊麗莎白號之前,比苗俊青軍門還要自大三分,說句良心話,他這次吃虧壞事,還是我唆使的呢!可惜了那陣亡的五百多將士啊!楊成碧別無所求,海上廝殺一輩子了,今日碰到硬點子,不怨別人欺負我們,誰叫人家船尖炮利呢?黃大人,周大人,我知道你們兩人在駙馬爺面前吃得開,希望此次登陸過後,如果今日我松江兒郎還有幸存,請大人們向駙馬爺們進言,收他們組建勤王軍海軍,爲我們報仇雪恨,一揚國威!”
兩人剛剛鄭重點頭,就聞遠處號角齊響,悶悶的炮聲突然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