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詩走近圍牆,就聞到了股刺鼻的酒味。她忍不住想吐,嘴巴一張,“哇”一聲,差一點沒吐出來,趕緊後退兩步,從新調整了一下呼吸,才挪步去開門。
手剛伸到門邊,門外“哇”一聲,易成鋼口中噴出去一股污流。易詩伸出去的手又縮了回來,她的胃一陣陣抽動,一股濁流在向上翻涌,她捂住自己的胸口,蹲在門裡,嘴巴張開想吐出來。等了一會兒,這股濁流又退了下去。她做了兩次深呼吸,將翻涌上來的濁流壓了下去。
她哥吐了幾口,用手抓住鐵門說道:
“就是你,你不做要吐的熊樣,我也不會吐出來。我在路上一直都是忍住的。”
易詩又好氣又好笑,我吐沒怪你就算了,你吐是你喝多了,倒來怪我了。
“怪我?你不喝會吐?我看你喝麻了,腦筋不管用了。還不快進來?”
她一手捂着鼻子,伸手將門打開。易成鋼跌跌撞撞走了進來。易詩看他走路成問題,雖一萬個不願意,還是伸出右臂扶着他。
易成鋼在妹妹的攙扶下,踉踉蹌蹌來到二樓客廳。崔小文一看易成鋼的醉酒樣子,趕緊從沙發退到椅子上。
他走到沙發邊,不等易詩放手,人已經“咚”一聲癱坐在沙發裡,躬着個腰,手在空中胡亂指畫,嘴裡不停地說着胡話。說他酒量如何大,喝趴了多少人,只有他是最後撐到底的。
易詩看他衣服前襟和袖子有不少污穢嘔吐物,看上去實在髒得不成樣子,只得費力幫他脫衣服,胃受不了那股氣味,幾次作嘔,易詩將脫下的皮衣扔在了地下。
扶他靠沙發坐好,易詩嘆了口氣,將地上她哥的皮衣抓在手裡,遠遠支着,小跑送進洗衣間。
崔小文看她走,也趕緊從椅子上站起,說道:
“我和你一起去。”
當她走到洗衣間門口,不敢進去。因爲那衣服發出的味道實在受不了。
易詩出來,手裡端了一盆水,盆裡還放有一塊毛巾。她跟易詩回到客廳。易成鋼眼睛有些迷離,嘴裡還在說酒話。
易詩將水盆放在易成鋼面前,氣呼呼說道:
“還不洗乾淨?臭死了。”
易成鋼將袖子挽了兩下,沒挽上去,易詩看不過去,又上前將他把袖子挽好。易成鋼“呵呵”笑道:
“這纔像我的妹妹嘛。好人做到底,給哥哥洗一下。”
“洗洗洗,這回不兇我了?”
易詩邊說邊給哥哥洗臉上嘴邊的污穢物。洗完她彎腰擡地上的水盆,準備移走,哥哥突然斜着眼問她:
“爸爸回來吃飯沒有?”
“回來。吃了一半又走了。”
“走了?走哪兒去了?”
“我啷個曉得安?你問我,我問哪個?”易詩斜了哥哥一眼,“我想起來了,他說醫院有事,去醫院了。”
易成鋼聽到“去醫院”三字,人突然坐直,臉更紅了,手指着門外的方向,提高聲音說道:
“一定是會那個婆娘去了。醫院有事,有啥子事?和尚搞道士!和那個女人搞到一起了。還說有事,有沒得事我不清楚?”
自從媽媽離婚到縣城後,易詩很少回家,她是個女孩,也不敢過問大人的事,現在,她不知道發生了啥情況,她有些懵,後退兩步,將盆子放下,問道:“剛纔你談啥子安?我爸和誰搞到一起了?啷個回事喲,你說!”
“還有哪個?還不是醫院頭的宋小蘭,現在應該叫宋醫生了。都是我爸的功勞。”
“到底咋回事?宋小蘭宋阿姨?不會吧?”
易詩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會,我會張幾嘴巴亂說。怕只有你一個不曉得哦?我爸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原來的小白菜你就搞忘了?”
易詩當然不會忘記小白菜的故事。
那是前年春節,父親的醫院裡分來一個年輕的小護士,長得白白淨淨,又姓白,大家便叫她小白菜。
時間不到半年,便有人傳言她父親和這護士小白菜有染,成和地方小,不幾天便鬧得滿城風雨。
開始他們家裡的人誰也不信,但不久,這個護士在醫院裡鬧了一出。她一天夜裡不知到哪裡喝了酒,跑到她爸的辦公室大吵大鬧,說她懷了易太生的孩子,易太生承諾,只要懷上孩子,便和老婆離婚,和她結婚。
這事鬧得醫院上下全知道。奇怪的是,第二天這個護士小白菜沒鬧了,請了病假,出去過了幾天又回來正常上班。
這事過了好幾天,纔有人告訴易詩的母親。易詩的媽媽也找丈夫易太生問過這事,但易太生說沒有這回事,是這個護士在一次會上受到了他的批評,故意在那晚上喝酒鬧事,報復他,出他的洋相。
沒有真憑實據,易詩的媽媽也沒太追究。後來通過仔細回憶,就在那個姓白的護士請假那幾天,她的丈夫也正好請假,這事哪有這樣巧合,當時她越想越不對,又加上多多少少還是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
更離奇的是,就在這事過後不到三個月,那個姓白的護士便調走了,聽說調到了另一個鄉鎮醫院。
後來她找丈夫易太生問這事,兩人大吵了一架,沒有得出結果。不過,從這事後,她的丈夫便對她更加冷淡,經常以醫院事務繁忙爲由不回家,回家也是醉醺醺的。兩人說話不投機,沒說上幾句便吵起來,每次都以吵架結束。
兩人的關係變得很冷淡。她母親後來便將在鎮上的乾洗店盤了出去,到縣城裡去了,不過還是操老本行——開乾洗店。母親到縣城後,更少回來了。
易詩那個時候只有十三歲,雖然不懂事,但也能明顯地感覺到,父親和母親的關係疏遠了。就算家裡有大事,父母也只是冷冷地說兩句,或者不說,誰做事,另外一個連看也不會看一眼。
她母親搬乾洗店,父親以事情忙沒管,更不要說出主意。
這個宋小蘭,來得比小白菜要早,來了幾年她不知道。比小白菜要高,也好看,來的時候是男朋友送來的。
第二年宋小蘭結婚了,當時,易詩還跟着父親去吃了她的喜酒。宋小蘭很喜歡她,她叫她宋阿姨。她每次到醫院,宋阿姨只要有空,每次都帶她玩。
不過聽說宋小蘭結婚不到三年,便離婚了。
易詩在心裡想,這個宋小蘭年紀才三十出頭,自己的父親已經將近五十了,相差十好幾歲,應該不會有這種事吧。
何況,父母並沒有離婚呀。她不信。
崔小文站在椅子旁邊看着她。易詩愣了半分鐘,搖搖頭說道:
“我不信。”
“你不信。我爸回來你可以親自問他。我還告訴你,爸媽離婚了,你知道嗎?我……”
易成鋼突然清醒了,他說了一個“我”字後,便緊緊閉住了嘴巴。因爲他知道說漏嘴了,這事就只有妹妹一人不知道。
那是他們達成的一個默契,這事暫時不能告訴她,等她明年高考結束,才讓她知道。但後悔已來不及。他舉起右手,想給自己一巴掌,想想又放下了。
易成鋼現在完全清醒了,他知道在這裡不行,自己得趕緊走開。到哪裡去爲好,反正醉了,裝醉睡了最好。
他手按住沙發靠背站起來,說道:“我醉了,我要休息了,你們一會兒也休息。”說完,一個人踉蹌動步,手扶牆壁,回到了臥室。
易詩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她傻傻地站在原地,搖搖頭,喃喃道:“我不信。我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