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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雅江鼓起勇氣問道:“我、我跟青衣客韓江,有沒有關係?”

尹言聽到這個名字,有片刻的恍神。有多久沒有聽到過這個人的名字了?二十年前,前任教主下令出岫山之人不準在提起那個人,他似乎就沒有聽人提過了。他輕笑一聲,道:“聽說你殺了金蟬劍劉遠通,是不是?”

盧雅江道:“是。”

尹言道:“不錯,你已爲你生父報仇。”

盧雅江雖然早就猜到過,可是聽尹言親口承認,他還是萬分震驚。尹言擡步要走,盧雅江急急道:“右護法,那我的生母是誰?”

尹言再度停下腳步:“該你知道的時候,你自然會知道。”

盧雅江滿腹疑惑,接着又問道:“那‘闊刀’爲什麼會以爲他纔是韓江的兒子?”

尹言微微蹙眉,冷冷道:“他誤會了。”

盧雅江又道:“他說他有個弟弟,難道我爹孃還有其他的兒子嗎?”

尹言心裡把高晟風罵了個狗血噴頭,即不否認,也不肯定:道:“你問的已經太多了,左護法,你只要記得你是天寧教的左護法就夠了,旁的不需多想。近日來教主教務纏身,你閒的有空練槍,不如去爲他分憂。”說罷飄然離去。

盧雅江啞然。他突然有些爲韓騁心疼,韓騁到死都不知道他自己真實的身份,頂着別人的身份活了一輩子。

盧雅江回到屋裡,默默擦了會兒劍,突然聽見外面有個低沉粗獷的女聲低聲喊道:“左護法大人。”

盧雅江道:“進來吧。”

門被推開了,進來的是一個胖胖的中年婦女,人稱孟大媽。孟大媽皮膚黝黑粗糙,身形魁梧,腦袋上盤着一個亂糟糟的鳥窩頭,好像一個女土匪。

盧雅江第一次遇到孟大媽是在他十三歲的時候,那時候他被左護法罰到思過崖去面壁思過,要不吃不喝不睡對着一塊光禿禿的巖壁跪三天。那時候孟大媽就在思過崖幹活,看他小小年紀很可憐,每天偷偷給他送水喝。盧雅江跪完三天以後昏了過去,孟大媽把他撿回自己住的小屋裡照顧了他一天,還給他揉跪到僵硬的腿。後來孟大媽調到山頂總部來工作了,負責倒江潮居的餿水,但是並不是只有她一個人倒,盧雅江也搞不清楚他們分班的次序,有時連着三天是孟大媽,有時十天半個月孟大媽也不出現一次,都是別人來倒。

盧雅江並不喜歡孟大媽,因爲孟大媽是個很奇怪的人,每次一進門就用一種特別膩歪的眼神看着盧雅江,如果是一個十六七的妙齡少女做出這種神情,會讓人覺得很可愛,但是一個黑壯大媽這麼做,就徒讓人起一身雞皮疙瘩了。

果然,這次孟大媽一進門,有用那樣欲語還休的眼神盯着盧雅江看,突然,她驚呼一聲,衝上來握住了盧雅江的手:“孩子,你受苦了,怎麼半年不見,你瘦了這麼多?”

盧雅江的手被她粗糙的大手握住,只覺得刺剌剌的,那手還是溫溼的,不知道上面沾了什麼。他一個哆嗦,趕緊把自己的手收了回來,拂袖怒道:“快點收了快點走!”

如果這是一個尋常婦人,盧雅江很可能已經拔劍把她的手剁了,但是孟大媽曾經在他十三歲的時候照顧過他,那是他人生中第一個照顧他的人,他固然不喜歡孟大媽,但是他不會對她動手。

孟大媽收了餿水,用戀戀不捨的目光看着他,看得他背後陰嗖嗖的涼,拼命甩了甩手,怒道:“快走快走!”

孟大媽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孟大媽一走,盧雅江立刻衝出院子,打了一桶井水上來,用皁角洗了三遍手,這才鬆了口氣。

沒多久,一名弟子進來通報:“左護法大人,教主傳召。”

盧雅江將劍一收,匆匆過去了。

高晟風坐在高臺的蟠龍椅上,盧雅江和尹言站在他身後,腳下是上千名弟子排成的陣列。高晟風道:“據探子回報,再有半個月,江湖上的那些僞君子們就要到我出岫山腳下了。此次參與的有十一個大門派,二十個小門派,總共三千多人。他們嫉妒我天寧教人傑地靈,又有傳世武學典籍,想來搶奪我出岫山的寶藏。我們要讓他們有命來,沒命回,出岫山就是他們的削骨之所!左護法,朱雀尊使手下九令人馬由你統帥,把守西山入口。玄武、青龍二尊使聽命於右護法,守衛總壇。本教主親自帶領白虎九令,守東路。”

四尊使在被點名的時候便出列下跪,待高晟風說完,又迅速閃回列隊中。

高晟風分配完任務,即刻讓人去操練。出岫山上的弟子們每個月都會有兩次大型的保衛戰演習,已經被操練的麻木了,所以他們並沒有很緊張的感覺。

盧雅江帶人練到晚上,收隊回去,正要回他的江潮居,此時高晟風又派人來傳召他,於是他匆匆趕往高晟風居住的紫霄院。

高晟風站在花苑中,聽見盧雅江的腳步聲,緩緩轉過身來,盧雅江單膝跪了下去:“屬下參見教主。”

高晟風道:“起身。”

盧雅江緩緩站起來,還是低着頭。

高晟風冷冷道:“自從本教主的臉變了以後,你好像很不願意看本教主?你嫌棄本教主污了你的眼?”

其實從前盧雅江當着高晟風面的時候也一直不敢與他對視,只有站在他身後的時候纔敢全神貫注地看他,高晟風這根本屬於無端發難。

盧雅江很是無奈,只得擡起頭來,這才發覺高晟風的臉好像比上一次看更醜了一點:“……屬下不敢。”

高晟風走上前,扳起他的下巴,道:“左護法,你覺得本教主醜嗎?”

盧雅江的表情有些微妙:“屬下……”

高晟風道:“你直說就是了,本教主不會怪罪於你。”

盧雅江略一沉吟,道:“教主英明神武,風姿過人,又豈是可單以相貌置評的?”他想了想,最近高晟風似乎問了他許多關於外表的問題,看來練功把容貌練毀了這件事高晟風是很介懷的。不過高晟風從前的臉也算不上好看,盧雅江真是沒想到他居然是個這麼在意外表的人,感慨之餘,又覺得同情。

高晟風緩緩道:“左護法,你是否仰慕本教主?”

盧雅江心頭一跳,神色瞬間有些慌亂:“屬下、自、自然是仰慕教主的。”

“無論本教主長成什麼樣?”

盧雅江真心實意地望着他,眼睛亮晶晶的:“教主,其實此事你當真不必介懷,你從前的相貌……也不算多好看,在屬下眼裡,你現在和過去並沒有多大區別,一樣威風凜凜。在屬下眼裡,任何人都無法與教主媲美。”

“任、何、人、都、比、不、上、我?”高晟風一字一頓地重複,氣惱地磨了磨牙。難怪盧雅江不喜歡長得好看的,看來他的眼睛有點問題,這張臉的皮皺的都快爛了,居然說跟以前沒多大區別?

盧雅江道:“是。”

高晟風鬆開他的下巴,冷哼一聲:“左護法,沒想到你這麼會溜鬚拍馬,這都是跟誰學的?”

盧雅江慌忙道:“屬下字字句句發自肺腑。”

高晟風嘶嘶抽着冷氣,幹瞪着他,半晌才道:“你到底仰慕本教主什麼?是我的教主地位,還是我的武功,或者是其他什麼?”

盧雅江不知道他今天怎麼淨問這種問題,只覺口乾舌燥,又羞又怕,只得硬着頭皮道:“屬下仰慕的正是教主這個人。”

“如果有一天我不是教主了呢?”

“屬下也會追隨教主。”

“如果有一天我的臉,我的聲音,我的脾氣都變了呢?”

盧雅江遲疑了一下,道:“屬下永遠忠誠於教主。”

高晟風翻了個白眼,又道:“本教主從小跟你一起長大,你三歲那年我四歲,小時候本教主尿了牀,怕被右護法責罵,本教主就偷偷把被子跟你的換了,誰知道你居然把屎拉在了被子上了,害得本教主還得幫你洗被子。”

盧雅江瞠目結舌,表情異常微妙。

高晟風沒好氣道:“我們認識那麼多年,你是從哪一年開始仰慕本教主的呢?”

盧雅江憋了半晌,本想如實道十五歲,但是想想如果這樣說的話高晟風一定會說自己是因爲他坐上了教主的位置才仰慕他,於是道:“屬下第一次見到教主,就被教主的氣度所折服。”

高晟風陰陽怪氣地提醒道:“那時候你才三歲。”

盧雅江死不悔改:“正是。”

高晟風又道:“也就是說,我們三十六人一起習武的時候,你就一直關注着本教主。”

盧雅江道:“……是。”

“這麼說你七歲那年偷了‘闊刀’的饅頭,分給本教主,也是因爲仰慕我?”

聽到他提起韓騁,盧雅江的心跳慢了一拍,但還是下意識地回答道:“……是……”

高晟風已經氣的頭頂冒煙了。

突然,他咧開嘴笑了起來,柔聲道:“左護法,聽說你今天上午找右護法問了你的身世?”

盧雅江略一遲疑:“是。”

高晟風的聲音更溫柔了:“想必你已經知道你的父親是誰了。”

“是。”

“那麼,你可知你的母親是誰?”

盧雅江有些詫異地擡起頭看着他。

高晟風微笑道:“其實,她一直就在你身邊。你以爲本教主當年爲何將孟大媽從思過崖調到你的江潮居?”

盧雅江瞬間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他。

高晟風道:“你雖是我天寧教的左護法,但也是你父母的孩子。日後可要好好盡孝。”

盧雅江半天沒說出一個字來。

高晟風原本想叫他回去休息,可看他這副又震驚、又害怕、又糾結的樣子,心底油然而生一種報復的快感。有了快感,他就想好好疼惜盧雅江,便道:“今晚你留下吧。”

夜裡高晟風又將盧雅江折騰的奄奄一息,心滿意足地摟着盧雅江入睡。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他聽到身邊人小聲問道:“教主,你說的是真的嗎?”

“嗯?”高晟風睏倦地喃喃道:“真的。”

盧雅江很糾結地問道:“屬下在山下聽人說……韓江當年與右護法……曾有過一段情……”

“嗯。”

“那他爲何會和我的母親……”

高晟風打了個哈欠:“你母親和右護法長得很像你不覺得嗎?”

盧雅江倒抽了一口冷氣。

高晟風親了親他軟軟的臉頰,輕輕他的鼻尖,又親親他的髮際,柔聲哄道:“睡吧。”

盧雅江的身體僵硬了一下。

高晟風驟然驚醒,察覺到自己方纔的態度過於親密了,猛地收回胳膊翻了個身背對着盧雅江,冷冷道:“本教主弄錯人了。”

盧雅江的眼睛驟然睜大了。他的□剛纔被高晟風折騰的很痛了,但是此刻,他察覺不到那裡的疼痛,因爲胸口傳來的劇痛和窒息感已經讓他察覺不到其他了。

過了一會兒,高晟風道:“你去隔間睡。”

盧雅江什麼也沒有說,走下牀,默默拾起自己被丟在地上的衣服穿上,赤着腳走了。

高晟風抱着還有盧雅江氣息的被子在寬大的牀上來回滾了十幾圈,無聲長嘯,失眠了。

作者有話要說:教主是中二大變態沒錯,不過他也是被逼成變態的,誰讓他生在變態的魔教呢~~~從小被迫頂着別人的臉,用別人的臉和自己喜歡的人親熱神馬的~~~教主也很糾結很傷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