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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向右護法打聽過你們的下落,他罰我到思過崖跪了兩天,從此以後我再不敢提。我本以爲你們都死了,沒想到……”盧雅江頓了頓,用樹枝撥了撥火堆,“算你命大。”說的時候,臉上浮起一抹不可察覺的淺笑。

韓騁幽怨地說道:“命大也到此爲止了,我快要死了。”

盧雅江撥火的手停了一會兒,半晌才道:“若你早些說明白,我……或可以放你一條生路。”

韓騁道:“罷了,人活着,也未必開心,未必……能痛痛快快的做自己。如此,死了也沒什麼可惜的。只是我如今還有不到半個月的性命,尚有一件憾事未完成,你、你能不能,幫我完成?”

盧雅江微微蹙眉:“什麼?”

韓騁道:“我自幼思慕你,如今我快死了,在我生命的最後幾天,你能不能試一試,也喜歡我?”

盧雅江想也不想便道:“想得美!”

韓騁苦着臉道:“那、那你看,現在我們也上不去,你身上也有傷,這幾天你在崖下陪陪我,等我死了,你傷也養好了,你再回去好不好?”

盧雅江遲疑了片刻,道:“你的秘籍……”

“我都要死了,你還想着我的秘籍,你、你這個死沒良心的!”韓騁氣的咬牙切齒,終是道:“我答應會給你的就一定會給你。只要你陪我幾天,我死之前,一定告訴你秘籍放在哪裡!”

盧雅江冷冷道:“你敢威脅我?”

韓騁忙道:“不是不是。哎呀,我……”抓耳撓腮不知道怎麼說。

盧雅江不耐煩地翻了個白眼,起身道:“沒火了,我去拾點柴回來。”

他走後,韓騁唉聲嘆氣地走到寒潭邊上,鼓腮瞪眼做了幾個表情,望着潭水映出的自己不服氣地喃喃道:“小混蛋,我到底哪裡不如他好!”

盧雅江進樹林拾柴火,實際也是探路,在林中走了半小時依舊尋不見出路。他從懷裡掏出一支令煙,此煙可號令天寧教三大尊使二十七令數千人馬,是當初尹言給他下任務時交給他的,他至今還未用過。一旦發動號令煙,方圓數千裡都可看見,天寧教在各地都留有使者,一定會有人看見他的號令,只要教中人馬出動,他就一定能找到回去的路。然而他猶豫了一會,還是將號令煙收了回去。他還沒有完成任務,而這個任務,不需要多少人手。

回到寒潭邊,韓騁正就着火烤蘑菇吃,看見盧雅江回來,笑道:“你去了這麼久,該不會把半個樹林的柴都砍光了吧。”

盧雅江看見他身邊放着一堆採好的野果,皺了皺眉頭,走回去坐下:“你說你會將秘籍交給我,當真?”

韓騁苦笑:“我一個將死之人,我把這秘密帶下棺材有什麼好處?比起我五輪派的教條,我倒是覺得你們天寧教更好,好的武學就是應該發揚光大的,藏着掖着幹什麼,死了以後還不是就剩一把黃土。本來我是想把五輪派的功夫都教給我失散的弟弟的,這個燙手山芋我也不想接,但是現在都這樣了,我就給你好了。”

盧雅江問道:“那我們爲什麼不想辦法上去?要待在這裡?這裡什麼也沒有,你想死在這裡?”

韓騁熱誠地望着他:“這裡沒有別的人,只有我們兩個。我喜歡你,所以我希望最後我能死在你身邊。”

盧雅江皺着眉頭,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我不會給你收屍的!”

韓騁聳肩:“死都死了,葬哪無所謂。”

盧雅江又不吭聲了。

一天的時間過得很快,兩個人打打坐運運功,盧雅江到樹林裡打幾隻兔子麻雀回來,天就黑了。盧雅江並不覺得這種生活很無趣,當年他在出岫山上,過的是遠遠比這更無聊的日子。他們三十六個少年一起修煉,互相之間卻無交情,因爲尹言不准他們深交。每天練完功以後就各自回屋休息,有的時候互相之間點個頭,或是說幾句話,都要偷偷摸摸的,生怕被右護法發現以後會受罰。久而久之,盧雅江就養成了現在這樣的性情。

晚上他們默默地坐在火旁烤了一隻兔子,盧雅江突然問道:“你爲什麼喜歡我?”

韓騁想了想,問道:“那你爲什麼喜歡你家教主?”

盧雅江怒道:“誰說我喜歡他!”

韓騁一哽:“你不喜歡他你老提他!你不喜歡他我一說他你就生氣!你不喜歡他你不讓我碰……”

盧雅江欲發作,擡腳就要踢韓騁,韓騁立刻弱柳扶風般捂着心口彎下腰去:“哎喲,好疼,好疼……”

盧雅江硬生生把腳收了回來,寒着臉不說話,兔子都烤焦了。過了一會兒,他說:“他是教主,我是他的手下,只是他的手下,我不會僭越的。以後這種話你不要再說了。”

韓騁小聲嘟噥道:“你口是心非,我就不喜歡他,他學武功最慢了,腦子又笨,長得又不好看。”

“誰說的!”盧雅江忍不住反駁:“教主天資過人,你七歲的時候就離開出岫山了,你知道什麼?教主現在的武功,十個你也比不上!”

“那是我……哼。”韓騁硬生生忍下了這口氣,把烤完的兔子拿回來,泄憤似的狠狠咬一口,然後被燙的捂着嘴眼淚汪汪。

韓騁發現了,只要一提及教主,他和盧雅江就肯定要吵嘴,一吵嘴,盧雅江就黑臉,不講道理,一會動手打人一會用腳踢人。雖然他心裡真的很不滿意,但是他忍住了,不再提及“高晟風”了。

於是第二天,盧雅江練劍的時候,韓騁在旁看了一會兒,突然道:“我陪你練練。”他的兵器沒有跟着一起掉下懸崖,於是他折了一根樹枝當劍跟盧雅江比試。

盧雅江的劍法勝在快,韓騁對他的劍式套路很熟悉,盧雅江跟他過了七八招,便生出些困惑,下手又開始兇狠,一招闢陽劍式直杵他肺葉。韓騁閃身避過,同時樹枝點中了他心口,笑道:“切磋而已,你怎麼下手這麼狠。”

盧雅江收劍,神色凝重,道:“再來。”

兩人再過了幾招,韓騁起了玩心,索性跳到盧雅江身後,緊貼着他的身體。盧雅江大驚,猛地用右肩往後撞去,欲把韓騁頂開,韓騁卻早有預料一般,也跟着他的動作右側身體後傾,兩人的身體依舊緊密貼合;盧雅江左腳往後踩,韓騁的左腳也往後收……總之,無論盧雅江做什麼動作,他彷彿都能事先預料到一般,隨着盧雅江而動,兩人的身體卻是越貼越緊。而韓騁又在盧雅江的攻擊死角,盧雅江何曾被人這樣戲弄過,氣的“你、你!”的念個不停。

盧雅江一個彎腰,欲把韓騁來個過肩摔,誰料韓騁也跟着盧雅江彎腰下去,兩人依舊貼着。這個姿勢就好像韓騁趴在盧雅江身上,而盧雅江因爲撅起了屁股,正頂上了韓騁的那東西……

盧雅江氣的七竅生煙,一個閃身躲了開去,這次韓騁沒有再貼上去了。盧雅江橫劍,正欲大喊我閹了你,誰料韓騁卻又捂着心口神色痛苦地跪了下去,哎喲哎喲□□起來。

盧雅江只作他是裝的,上去一腳把他踢翻。韓騁全無還手之力,軟趴趴的躺在地上,不住抽搐。盧雅江冷眼看了一會兒,才相信他是真的疼的厲害,氣也就消了:“喂,你還好吧?”

韓騁無力地向他伸出一隻手:“好疼……抱抱我好不好?”

盧雅江蹙眉:“你作什麼一疼就要人抱?”

韓騁斷斷續續地抽泣道:“我從小,就沒有人在乎,我七歲,一個人逃下山,在山下,差點被狼咬死,還好,一個農夫救了我,我傷口疼,滿地打滾,他沒有藥,就抱着我,哄我,不疼不疼。我差點死掉,他抱了我,一個晚上,我就撐了下來……”

盧雅江雙眉緊鎖,眼看着韓騁一個堂堂七尺男兒疼的滿地打滾,過了一會兒,竟當真走過去將他摟進懷裡。韓騁一被他抱住,立刻就不滾了,只是在他耳邊嘶嘶抽冷氣。盧雅江抱了他一會兒,等到他安靜下來,才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從小……也沒有人抱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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