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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浩瀚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輕聲道:“是,你像極了當年的韓江。”

盧雅江聞言怔住了。他像韓江?那麼韓騁……?

張浩瀚道:“我不知上一回同你在一起的那個少年人究竟是誰,但若要說韓江有個兒子,說你不是,我都不信。”

盧雅江震驚的不知說些什麼。

張浩瀚道:“你是天寧教的人,那便更說得通了。韓江當年,與天寧教的白衣魔使尹言……想必你聽遠通說過了,他二人是分桃斷袖之誼。他臨死前,將獨子帶上出岫山,託孤給尹言……”

盧雅江困惑地眯起眼睛。他並不知自己的身世,從有意識以來他就在出岫山上跟着尹言學武,聽尹言說,他是三歲才上山的,至於他的父母,尹言沒有說,他也沒有問過。可是如果光是這一點的話,韓騁幼時也在出岫山上,也說得通。

盧雅江道:“韓江的妻子是誰?”

張浩瀚道:“他沒有妻子。”

盧雅江一愣:“沒有妻子,那裡來的兒子?”

張浩瀚道:“這也是我所困惑的。自從我們三人出了谷水鎮開始闖蕩不久,他便闖上了出岫山,從此一年裡有半年都呆在出岫山上,極少在武林中露面。若非他是五輪派的傳人,他未必能得谷水三俠客的稱號。”

盧雅江冷哼一聲:“稀罕。”

張浩瀚頓了頓,道:“韓江的武學修爲是極好的,我與遠通雖聲名在外,可我們聯手也不是他的對手。只是他並不在意名聲,從不參加武林大會,也不介意與魔教妖人往來。如果不是他一人打退了西山九怪,救下燕溪山莊數十女眷,恐怕他得不到俠名。”

盧雅江不屑地翻了翻眼睛。

張浩瀚道:“我也是直到兩三年前江湖上傳言五輪派新傳人韓騁頻頻戰勝高手,我才第一次聽說他有個兒子。你們魔教……咳,我也想不出尹言是如何給他弄出個兒子來。”

盧雅江的嘴角抽了抽。他回憶了一下,以前他看過尹言下河洗澡……是個男人無誤。

盧雅江又道:“那當年,韓江是怎麼死的?”

張浩瀚的神色瞬間就黯淡了。過了很久,他才緩緩再度開口:“我以爲你已經知道了。當年我與遠通、韓江三人是青梅竹馬一同長大,遠通與韓江的關係還要更親密一些。我一直以爲,是因爲韓江的武學天賦更高,遠通仰慕他……直到那年,韓江喝醉了酒,親口當着我們的面說,他對白衣魔……那天晚上,遠通氣瘋了,我才知道他對韓江……”

盧雅江和楊仁和麪面相覷。楊仁和小聲嘀咕道:“又是斷袖?怎麼斷袖這麼多,孔夫子說,人人皆斷袖,江山要斷代。”

張浩瀚接着道:“遠通此人,心氣極高,又一向爭強好勝。他對韓江又嫉又愛,嫉他手中的五輪秘籍,愛他傲人的武學境界,當韓江與天寧教攪在一起後,他與韓江大吵一架,不惜以絕交威脅韓江斷絕與魔教的往來。韓江他……又向來隨性,自然不肯受人威脅,於是他們兩人便鬧翻了。”

盧雅江不屑地哼了一聲:“癡心妄想。”在他心目中,韓江是韓騁的父親,那自然是好的。而金蟬劍劉遠通,連尹言的一根頭髮絲都比不上,韓江是尹言的人,那劉遠通自然是癩□□想吃天鵝肉。

張浩瀚頓了頓,又道:“雖說如此,但我們當年離開谷水鎮時有過約定,每過兩年的青龍節便回谷水鎮相聚,聊聊這些年各自的經歷並切磋武藝,他二人也一直遵循着這個約定,只是每回來,喝了酒便又走了,始終不曾和解。”

“韓江與天寧教交往過甚的事情,江湖上知道的人並不多,直到那一年的二月二青龍節,我們依舊在谷水鎮相聚,那一年,除了我們三人,崑崙派掌門王邈、逍遙派無須子還有萬力萬莊主等武林同道也正好在谷水鎮,於是我們一同喝酒,在酒宴上,韓江喝多了酒,當衆說出他要退出武林,帶白衣魔尹言隱居,過‘門隔流水,十年無橋’的生活。遠通當即大怒,罵他好賴不分,席間便與他動起手來,其他武林同道得知韓江與天寧教中人往來,恐他作惡,便與遠通聯手,將他拿住。韓江武功雖高,然他寡不敵衆,終究受擒。遠通與衆人道,要爲武林除害,便欲將韓江當做誘餌誘出白衣魔等人……”

盧雅江冷冷地打斷道:“你說到現在,都是別人如何,那你呢?你全部都在場,你又做了些什麼?”

楊仁和好奇地說:“前輩,孔夫子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的朋友們都是斷袖,你不會也是斷袖吧?你莫不是……喜歡劉遠通?”

張浩瀚喉頭一哽,竟閉上眼睛良久無言,算是默認了。

盧雅江早已聽的怒火中燒,楊仁和卻始終按着他的手怕他拔劍,於是他沒好氣地吼道:“繼續說!”

張浩瀚道:“韓江被擒,遠通用鐵鏈將他縛住,關在房內。我與韓江亦是自幼的情分,不忍見他如此,便趁着遠通不在,潛入房內,想勸韓江儘早回頭,然而韓江卻告訴我,遠通給他吃了逍遙散功丹,逼他交出五輪秘籍……”

“逍遙散功丹!”盧雅江驟然瞪大了眼睛,驚呼出聲。

張浩瀚又道:“我不相信他的說辭,便去質問遠通,遠通告訴我,韓江心已入魔,秘籍在他手中,只會落入魔教之手,不如讓他交出來。五輪秘籍本就是韓詡之等人從各門各派中偷來的,應還給各大門派。否則,將成武林禍害。”

“放屁!”盧雅江激動道:“分明是他自己覬覦五輪秘籍!我天寧教要拿秘籍何用,我們二派原本就是一路,心法內功相差無多。至於說偷,哼,那要怪這些門派自己無能,更何況,百年來韓氏諸位先人早就對心法秘籍進行過諸多改進,已然脫胎換骨了!”

張浩瀚嘆了口氣道:“我讓他交出解藥,韓江無論如何也是我們幼年一起長大的夥伴,他卻道,逍遙散功丹無解,中毒者的內功會一點一點被毒性散去,且至多隻有兩三個月的性命。我又去見韓江,韓江求我放他離開,他說他還有事情沒有做完。我於心不忍,便瞞着遠通將他放走……從此以後,韓江便徹底在武林上失去了消息。我想他大約是死了,他臨死前一定上出岫山去找了白衣魔,我知道的,便只有這麼多了。”

盧雅江聽完只覺胸腔內血氣翻滾,只恨當時沒有在劉遠通身上多扎幾個窟窿。沒想到韓江父子中的竟是同一種毒,而韓騁的逍遙散功丹,卻是自己親手下的……

他慌忙問道:“韓江真的一點消息也沒有?沒有人再見過他?”

張浩瀚緩緩地搖了搖頭:“至少,我沒有再聽說過關於他的一點消息。我曾去出岫山附近打聽,天寧教中似乎也沒有韓江的消息。我本以爲,尹言會爲韓江報仇,然而他卻並沒有。大約,魔教中人便是如此薄情寡義吧,關於尹言的事,我都是聽韓江說的,卻不知那白衣魔對他的心思,是否也如他一樣。韓江出事後,遠通也後悔了,他對韓江有戀慕之情,只是被嫉恨衝昏了頭腦才做下此事。爲了贖罪,我與他退出江湖,回到谷水鎮中隱居,原本我以爲此事已經了結了,可是過了沒多久,江湖上傳出消息,說韓江死了,是我與遠通所害,他的武林秘籍落在我二人手中,我們是爲了潛心練武才退出江湖。因此二十年來不斷有人爲了秘籍前來滋擾,令我與遠通不得安寧。我猜想這或許是白衣魔的報復,要讓我二人永生永世揹着這個債……”

“去你媽的!你想得美!”盧雅江氣急敗壞道:“你們謀害韓江性命,脫世隱居就想了結?做夢!我今天就要爲韓騁、爲右護法出這口惡氣!”說罷猛一轉手將梅紋扭絲劍拔了出來。

他因注意與張浩瀚所說之事,沒注意到剛纔楊仁和也是始終沉着張臉。此刻楊仁和見他激動,已摁不住他的手,只好慌忙從後面箍住他:“別激動別激動,張前輩頂多算個幫兇,人不是他害的。”

盧雅江氣急敗壞,用手肘擊他,想掙開他的束縛,沒想到楊仁和吃了痛也不肯放手,在他耳邊低聲道:“你打不過他。”

盧雅江一怔,火氣更大了:“關你屁事!放手!”

楊仁和哀聲道:“求你了,你要報仇也養好傷再來,你現在跟他動手,只能是送死啊,韓兄,我不能看你出事。”

盧雅江怔了怔,掙扎的動作漸漸小了下來。

張浩瀚望着天喃喃道:“是……當年的事,我亦是幫兇。這二十年來,我輾轉反側,始終過不去這個心結。你若要爲你父親報仇,我是無話可說的。”

盧雅江一愣。他幾乎都要忘了,先前張浩瀚說的,他像極了韓江。如果韓江真的是他的父親,那麼韓騁呢,韓騁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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