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莫昌退去之後,司城豐元仍是負着手站了好片刻,他相信,現在,整個皎月院裡,就只有他們三個人。一個清醒着的,兩個睡着的。這時候不論他要做什麼,都不會有人阻止,也不會有人礙事了。
他再一次體會到絕對權力帶來的絕對好處。也讓他深知,一個男人,只有大權在握,只有位高權重時,所能掌握的東西才更多,所能得到的東西也更多,隨心所欲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的,但是,位高權重者,卻可以。至少,要比一般人多出無數可以。
司城豐元定了定神,再次道:“五皇弟!”
他叫的是司城玄曦,看的卻是雲霄。
甚至,他的聲音輕輕的,像是怕吵醒了誰一般。
在叫到第三聲時,他期盼的情形出現了,雲霄長長的眼睫輕輕一動,像兩隻展翅的蝴蝶在輕輕扇動翅膀,她嘴脣輕動,似乎輕輕地呼了一口氣。
這酒勁來得極猛,但是她喝得並不多,所以退得也比較快。
睜開眼睛時,她還有些搞不清狀況,不是在爲司城玄曦壯行麼?不是在喝酒麼?怎麼睡到牀上了?身上還蓋着薄被,她側過頭,就看到近在咫尺的一張臉,司城玄曦伏在牀邊睡得正香,呼吸使鼻翼輕輕歙動,既不是冷麪王爺的樣子,也不是憂國憂民的大俠,像所有普通男人一樣,安靜,沉靜。
唯一不同的,是那份俊朗和英挺。
眉如劍揚,鼻如高山,五官清俊而不優柔,眉宇剛硬而不冷峭。
這樣的司城玄曦,是俊美的,但是,不同於那些花樣美男的幽柔之美,不同於那些奶油小生的柔弱之美,而是滿透着男子氣的俊逸大度之美,滿透着氣魄寬厚的力量之美。他不粗豪,卻不會有人懷疑他的能力。那是一種讓人感覺可以依靠,可以信賴的感覺。
雲霄支撐起身子,饒有興趣地看着司城玄曦的睡姿。
因爲是半趴伏着,他睡得並不舒服,所以眉宇略皺,更顯得臉部線條棱角分明,雲霄靜靜地凝視着他,這麼近,都數得清他的眉毛有多少根了,雲霄不是顏控,仍是忍不住輕聲道:“真帥呢!”
然後,她就輕輕地笑了。
對於這次他的出征,雲霄並沒有什麼擔心。
只有八萬將士,對方有一百二十萬,不錯。但是,他有自己的能力,能把八萬變成二十八還多,而他,先前說要送他五十萬,也不是空話。
再說,她會盡快去陪他的,兩個人在一起,就算天塌下來,也不算什麼大事吧!
雲霄慢慢坐起,目光一直落在司城玄曦臉上,她怕吵醒了他。然後,她把他爲她蓋上的薄被,輕輕地,輕輕地蓋到司城玄曦肩頭。
神色之間的全心全意,小心翼翼,以及專注,讓她整個人都好像變了,然後,她就那麼坐在那兒,看着司城玄曦,渾然不知道房間裡還有一個人。
一個睡得香甜,一個看得忘我,門口的司城豐元氣得七竅生煙,他這麼大個活人,站在這房間裡這麼久,竟然被完全忽視。
“咳——”
一聲咳,石破天驚,頓時打破了這份靜謐和美好。
雲霄擡起眼來,正看見司城豐元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地看着她,一副鼻子都要氣缺了的樣子。雲霄愕然,道:“你怎麼在這裡?”
皎月院裡除了司城玄曦,幾乎沒有別人來,所以,她也壓根沒想過會有外人在,尤其是,那個人竟然還是司城豐元。
看見司城豐元,她怎麼能不想到這次明顯爲難的出征,她能對司城豐元有些什麼好臉色?
司城豐元摸了摸鼻子,道:“嗯,我……來看看五皇弟!”
“你看到了,他已經睡了,你可以走了!”
司城豐元苦笑道:“宵露,你非要對我這麼冷淡麼?”
“那我該怎麼對你?”雲霄冷笑。
司城豐元嘆了口氣,道:“宵露,要不,咱們借一步說話?”
儘管司城玄曦是睡着的,他還是不願意在他與雲霄說話之中隔着個他,尤其是,看着雲霄看司城玄曦的眼神,讓他總是會涌起一陣極不舒服的感覺。
雲霄本不想出去,但是這樣的情景之下,也的確有些彆扭,所以她只遲疑了一下,就下了牀,就在司城豐元轉身要出去時,卻發現雲霄並沒有馬上離開,而是把司城玄曦往牀上移。
司城豐元眉心一跳,道:“那是你的牀,你讓他上去?”雲霄畢竟是女子,儘管她以男子裝扮示人,但是在內室這樣的私密空間裡,還是有些女性化的,因此,司城豐元也能一眼看出這就是雲霄的閨房。
雲霄擡頭,瞟了他一眼,目光中帶着一些譏誚,竟是毫不客氣地道:“他是我的男人,爲什麼不能睡在我的牀上?”
司城豐元被噎得臉色發青。
她的男人?特麼的她在說他是她的男人,那我呢?
雲霄也正莫名其妙,這司城豐元也管得太寬了吧?再說,這樣的小事,還值得一說麼?她小心地把司城玄曦扶到牀上,爲了不咯到他,爲了不弄醒他,她的動作放得很慢,也很輕。
司城豐元受不了這樣的畫面了,他狠狠地瞪了一眼還陷在甜睡中的司城玄曦一眼,氣哼哼地出去了。
又等了好久,纔看見雲霄慢悠悠地走了出來,司城豐元忍耐地道:“宵露,今時不同往日,你對我,竟還不願絲毫假以辭色麼?”
雲霄看着他,道:“今時不同往日又怎麼樣?我還是我,你還是你,有一毛錢的關係麼?”
“你……”司城豐元被氣着了,他幾乎又要氣得跳起來,但他控制了自己的情緒,換了一副無奈的表情,幽幽地嘆道:“宵露,我對你,始終沒有變過!我,我還是愛你的!”
雲霄只覺得一陣雞皮疙瘩直冒,敬謝不敏地道:“別了,我消受不起。我寧願從來沒有認識過你。我說司城豐元,現在的你,已經要什麼有什麼了,你還老糾結以前那點事兒有意思嗎?這都兩輩子了,這一輩子,我和你真的沒有半點關係。”
“在你眼裡,我們之前的感情就一文不值嗎?你就全無留戀嗎?”司城豐元不甘心地道,“以前我只是一個一無所有的皇子,所以不能對你做出承諾,但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我的身份已經不同於以往,我完全有能力讓你幸福,我也有能力讓你站在至高之巔接受萬民朝拜,我當年的承諾還是一樣做數,只要你願意,你來到我的身邊,我爲皇帝你爲後,絕不失言!”
雲霄無語極了,這話貌似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說了,每次她都拒絕得很乾脆呀,爲什麼他還要一提再提?有意思嗎?還是他內心強大到把每一次她的反應都直接忽略過去,所以,把每一次的提議都當成第一次?
我爲皇帝你爲後,多麼誘人的承諾,可惜,雲霄要的,從來不是什麼富貴,也不是什麼地位,她要的,不過是有情之人,願得一人心,白首不相離,一生一世一雙人。
這一點,不要說司城豐元不會給她,就算司城豐元肯給她,她也不會希罕。
一個人在一個地方摔倒一次,那是意外,如果在一個地方摔倒兩次,那是二逼!
“司城豐元,你覺得現在說這些有意義嗎?何苦自己找不痛快?”
司城豐元嘴脣翕動,不甘地道:“爲什麼沒有意義?”
“因爲我心裡已經有人了,那個人不是你!”這是最簡單直白的回答,雲霄都不屑於說他之前的那些行徑了。
司城豐元冷笑:“是司城玄曦?我就不明白了。我對你,不過是傷害一次,你就耿耿於懷,可是司城玄曦,他傷害過你多少次?你能原諒他,爲什麼卻對我這麼不依不饒的?”
司城豐元悲憤啊,他更覺得憋屈而難以理解,你說當初我是搶走了你的安全繩,是讓你獨自面對那些殺人的猴子,但是,那不是沒辦法嗎?當時那情況,換成任何人都會那麼做的,感情再真,能真得過自己的命嗎?愛得再深,連自己的命都沒有了,還拿什麼來愛?
他這是很正常的選擇呀,她死了,他不也死了麼?
可司城玄曦呢?奪她清白,讓她在這個女人貞節大於天的時代裡聲名狼藉,顏面盡失,受盡冷遇與嘲笑,爹不親孃不愛,幾乎死去。
她爲什麼不恨他?她應該更恨他,應該恨他入骨纔對。
就算這一次不足以調動她的恨,可是他把她當貨物一樣的娶回去,毫無用心,毫無關愛,棄之不理,滿京城誰不知道藍家三小姐是燕王府的棄妃?
這樣的冷遇她不恨他,她不怨他,這還有沒有天理了?
她滿城撒休書,憤而離開,那不是因爲憤怒和怨恨嗎?既然已經憤怒怨恨了,爲什麼現在還這麼死心塌地?而自己,不過是做錯了一點點,她就這麼不依不饒,冷頭冷臉,這是什麼道理?
她對他,公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