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指船桅上四海幫三個大字,凜然道:“四海幫建幫二十八年,至我已經是第三代幫主,幫派初建的宗旨,只是讓窮苦兄弟們能互相幫襯,一人有難,八方支援。兩年前,爹爹一片雄心,希望能讓四海幫成爲一個行俠仗義的幫派,真正造福四海幫的幫衆,把整個湖州的漕運都接了下來。徐叔叔,你和陸叔叔就是那時候加入四海幫的,當初,你可是和我爹一起喝過血酒,發過誓,一起遵守幫規的!”
徐和通被顧冰嵐這番話說得有些惱羞成怒了,他不滿地道:“現在提這些幹什麼?整個湖州的漕運是接下來了,誰不知道昭陽分舵這裡的湖道不便路,我們的收入最少?”
“可是整個昭陽分舵,每年上交給幫裡的貢金也是最少的,而且,幫裡每年還會拿出一部分分紅給昭陽分舵!”
“那又怎麼樣?你們吃完了肉,再分我們一點湯?”徐和通重重啐了一口,道:“當初進四海幫,我是衝着你爹沒錯,可你爹已經死了。”
“我爹雖然過世了,但四海幫的幫規還在!”顧冰嵐粉面含霜,她分明只是一個弱質女流,說出這番話時,卻是字字句句如刀如劍,擲地有聲,周圍繞船上的幫衆們誰也不敢亂動。
荊無言和藍宵露仍然站在船頭,但是現在顯然已經是四海幫的內務了,他們是外人,既不方便插手,也不方便插嘴。
藍宵露心中對顧冰嵐的風采暗暗仰慕,看起來她也比自己大不了幾歲,但是面對那些粗豪的壯漢,她不怒而威,氣勢驚人,英氣外顯,霸氣側漏啊。
徐和通不服地道:“大姪女,你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今天,你是來給你徐叔叔難堪來了?”
顧冰嵐並不退步,她冷冷地道:“徐叔叔言重了,是你和陸叔叔先給了四海幫難堪!”
“你想怎麼樣?”徐和通見這小丫頭一點也不給自己面子,在下屬面前,他惱羞成怒了。心想我叫你一聲幫主,還是看在你那死鬼老子面上,難不成你真以爲我堂堂七尺男兒,會服你一個黃毛小丫頭不成?
顧冰嵐冷聲地,一字一句地道:“四海幫幫規第四條:枉傷無辜者,三穿六洞;枉害人命者,死!”
所謂的三穿六洞,就是用刀刺身體,對穿而過,所謂三穿六洞,無疑是很痛苦的刑罰。但是對比後面的死字來說,卻是極輕的了。
徐和通怒極反而笑起來,他輕蔑地道:“大姪女,這麼說,你是要殺了你徐叔叔了?”
顧冰嵐提起了右手,她從出艙時,手中就提着這個布袋,這時,她把布袋揚了揚,衝着徐和通扔了過去,聲音冷硬如刀:“昭啓分舵舵主陸戰毅,傷無辜性命七條,搶劫財物,爲禍百姓,無視幫規,於本月十三日,已經伏法,現有人頭在此!”
隨着袋子落在地上,口子散開,裡面滾出一個圓圓的東西,竟然真的是一個人頭,那人頭彈跳了一下,落在船板上,鬚眉皆張,大眼圓睜,似乎還是活着的模樣。
這一下大出衆人意料之外,徐和通身邊原本威風之極站着的兩排四海幫幫衆,竟不自覺地避開那個人頭,更不敢再多看一眼。
徐和通心裡也是一跳,顫聲道:“明,明護法也來了麼?”
四海幫的護法叫明樂山,是當初幫中身後僅次於老幫主顧長生的人,掌管着整個四海幫的刑堂,幫中有弟子觸犯幫規,也是由明樂山來執行處置。徐和通雖然表現得極不在乎,但是他對明樂山還是很忌憚的。
陸戰毅的功夫只比他略遜一籌,若不是明樂山親自出馬,怎麼可能被人割了腦袋?
顧冰嵐搖了搖頭,道:“明護法沒有來!”
“當真?”
顧冰嵐道:“我若不查證着實,抓着現形,也不會輕易執行幫規。明護法另有要事,怎麼能分身跟着我一路查訪?”原來她之所以一直躲在船艙中不露面,而且和荊無言等人共乘一船,就是爲了親眼看看這昭陽分舵是不是和傳言中一樣。
荊無言聽到這裡略皺了皺眉,他自然聽出徐和通話中的意思,想必這徐和通忌憚的只是那什麼明護法,可這個年輕幫主竟然老老實實地告訴他明護法沒有來,一個孤身的幫主,身陷在一幫有異心的幫衆之中,只怕這徐和通要鋌而走險了。
果然,徐和通冷笑三聲,他已經惡向膽邊生了,盯着顧冰嵐的目光,便多了幾絲獰惡和狠決,甚至還有一些得意,他緩聲道:“好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竟然敢殺害我四海幫的舵主,弟兄們,將這來歷不明的女子給我拿下,就地斬殺!”
一些腦子轉得慢的幫衆卻有些渾渾噩噩,這不明明就是幫主嗎?剛纔徐舵主都已經認了她是幫主,現在怎麼又成了來歷不明的女子?
有些聰明的幫衆已經反應過來,但是卻不免躊躇了,四海幫幫規第七條:謀害同幫兄弟者,死!這可不僅是同幫兄弟,還是幫主啊。
但是他們很快也反應過來,一個年輕女子,穿着漁家女子的衣服,獨自一個人在這裡,她活着,是幫主,她若是死了,那可就不是幫主了。
徐舵主說得好啊,來歷不明的女子,還殺了幫裡的舵主,爲了給陸舵主報仇,他們同仇敵愾,這個幫規可制不了。
立刻,就有兩個膽大的要衝上船來。那個大黑痣看來是徐和通的死忠擁護者,衝在最前面。
荊無言搖了搖頭,果然朝他意料中發展了,這個幫主到底是太大膽,還是太天真,竟然真以爲一個幫主的身份,可以鎮住這幫亡命惡徒?
她擺明了要徐和通死,到你死我活的階段,那徐和通哪能不反咬一口?
看來一會兒還是免不了一場混戰,不過,這卻已經是四海幫的內戰了。他們現在是走也走不掉,只好繼續靜觀其變。
但是他心裡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幫那個顧冰嵐一把,顧冰嵐是爲清理門戶而來,若是被徐和通一幫人殺死之後,徐和通必然要把船上的所有人滅口,才能阻止他弒殺幫主的惡行敗露。
不過,這顧冰嵐敢單身一人來到這裡,還敢拿出陸戰毅的頭顱來,直言要清理門戶,應該也是有所倚仗的,只是要看看,她是不是打得過徐和通了。
顧冰嵐看着蠢蠢欲動的幫衆,厲聲道:“要造反嗎?”
這個幫主雖然年輕,但是幫主之位的積威之下,那些本來想衝上來一頓亂刀求個僥倖的幫衆們卻在她威凜的目光中又一次遲疑了。
徐和通已經撕破了臉,大聲道:“兄弟們,這個女子殺了陸舵主,四海幫同氣連枝,理當給陸舵主報仇,大家還等什麼,一起上殺了她!”
大黑痣當即響應,大聲道:“兄弟們,徐舵主已經說了,這個人不是幫主,是個來歷不明的女子,你們還在怕什麼?替陸舵主報仇啊!咱們殺了這女子,可是爲幫裡立了大功,說不定幫主知道徐舵主的英明神武之後,把幫主之位也讓與我們徐舵主呢,等咱們徐舵主當了幫主,還能少得了弟兄們的好嗎?”
大黑痣的這番鼓動,暗示性非常明顯,這意思是說只要殺了幫主,徐和通就會謀奪幫主之位,以後四海幫就是徐和通的了。
顧冰嵐聽到這裡,連連冷笑,她迎視着徐和通,清朗的聲音響徹四周:“徐和通,若是弟兄們一起動手,那可是一起犯了幫規,就算今日可以隱瞞,難保他日明護法不會查出真相來。明護法的手段,兄弟們可清楚得很。徐和通,你既然想當幫主,卻首先置兄弟們於不義,這樣的幫主,會有人心服嗎?這樣吧,我給你一個機會。你親自動手,殺了我,你就是幫主;你若殺不了我,那就由我清理門戶。兄弟們沒有動手,自然沒有犯幫規,我只除首惡,餘人不究!”她轉過頭,看向大黑痣,卻冷冷道:“餘人不包括你!”
大黑痣被她冷冷的目光一盯,竟然打了個寒戰,但他很快不示威地挺了挺胸,他是鐵了心跟着徐和通了,再說,他也不信徐和通會鬥不過這麼一個小丫頭。
徐和通上下打量了顧冰嵐一眼,一個二十來歲的小丫頭,竟然向他挑戰?
他加入四海幫已經兩年有餘,對顧冰嵐並不怎麼了解,如果她是個男子,他還會忌憚一些,不過一個黃毛丫頭而已,就算從小學武,又能練得有多強?
他不得不承認,剛纔顧冰嵐的提議他很動心。他本來想鼓動四海幫衆一起亂刀砍死了她,就算事情辦成,的確讓他的威望受損,要是他親自動手殺了這個丫頭,兄弟們也同樣跟他在一條船上了,到時候恩威並施,何愁他們不人人死心塌地服服貼貼?
已經拿定主意後,徐和通索性表現得更加光棍一點,他道:“說得好!就由我親自殺了你,爲陸舵主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