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司城玄曦，眼中笑意越發深了，笑眯眯地道：“倒是這位公子，器宇軒昂，貴氣外顯，沉凝不發，不怒而威。我想，雲家的人，是衝着你纔出手的吧？”
司城玄曦眼神略閃，雲家不會爲顧元宵出動人手，又怎麼會爲了他出動人手？他道：“顧公子說笑了，我和雲家，應該沒有你和雲家這麼親厚纔是！”
顧元宵道：“我和雲家也談不上親厚，不過是有幸和雲老先生有過幾面之緣，談詩論畫比較投緣而已。”顧元宵說完，突然指着對面的船大呼小叫：“那船怎麼回事？”
司城玄曦知道他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把目光投到平沙幫的大船上，這時，那大船的一側，正在慢慢地下沉。兩艘小船更是已經消失在水面上了。
片刻後，王立在水面上冒頭，衆人把他拉上來，他抹了一把臉上的水，道：“他-娘-的，殺了老子的兄弟，還要老子來處理。”原來他是跳下水去鑿船去了。平沙幫衆人打的主意正是把他們殺了之後鑿船滅跡，但現在換成平沙幫的人死了，王立雖然只剩下一個，也仍是想到先毀了跡，免得給平沙幫找事的理由。
司城玄曦道：“這船一沉，水面必起旋渦，咱們得離遠一點。”
王立道：“哎呀，我倒忘了。”他跑到後艄去扯動帆索升帆。畢竟是受過傷的，又在水下待了不短時間，這時候力氣不足，手直髮軟，帆怎麼也張不起來。
莫翔過去幫忙，兩人一起用力，把帆扯了起來，又去搖櫓，大船慢慢地和平沙幫的船拉開了距離。行到百米遠處之後，平沙幫那船已經浸滿了水，緩緩地沉入水中了。
王立仰面倒在船上，累得呼呼地喘氣，這時候再叫他搖櫓，他也搖不動了，船上別人也不會，只好任由船在水中央停下。
小半個時辰，四海幫接應的船隻終於出現，王立回去養傷，這船上四海幫衆的屍身都在，也不再適合載客，司城玄曦衆人上了接應的船隻。
船仍是駛向雲州，爲了保險起見，這次的座船由負責這片水域的一個四海幫舵主親自押船，因爲剛經歷了一場血腥激-鬥，船上的人很沉默。
一個時辰後，船在燕州與雲州交界的一個小鎮靠了岸，司城玄曦等人下船。
顧元宵站在船頭，青衫飄着飄，風度翩翩地道：“各位，青山綠水，有緣再見！”
司城玄曦客氣地抱了抱拳，兩人目光相接，似乎在交鋒，又似乎只是平淡的一瞥。莫毅道：“這個書生，一點不像書生！”
司城玄曦道：“只要不是敵人，別的就不用理會了。莫朗那邊可有消息傳來？”
莫毅遲疑着，斟酌了一下，才道：“有！”
“莫永怎麼樣？”
“暫時還沒消息。”
“帛州那邊也沒有？”
“莫永沒有出現在帛州。”
司城玄曦眉頭緊鎖，不再問了。莫毅訕訕地道：“公子，你也不用太擔心，莫永他吉人天相……”說到這裡，他自己也說不下去了。根據莫朗傳來的消息，身受重傷，還跳入河水激流之中，簡直是十死無生。
司城玄曦目光凝望遠方水面，片刻後，才沉聲道：“走吧！”
他們一路水路陸路，換船行船，十分小心，這一次還是露了行藏，幾乎葬身在茫茫水面，雲家的人突然出現相幫，他卻不能把希望寄託在雲家。
進京的路，明明不過數百里，竟是那樣迢迢難及，也不知道京中現在的形勢怎麼樣了。
他擔心莫永，可是現在更擔心京城。
京城，藍丞相府。
書房內，藍成宣在寫信，寫完一封，就封好放在一邊，再寫下一封。寫到第四封的時候，門外傳來了腳步聲，藍君義恭敬的聲音道：“爹爹！”
藍成宣道：“進來！”
藍君義推門進來時，藍成宣正把桌上的信封疊起放在一邊。藍君義看着那些信，一臉不以爲然，道：“爹爹，您還在爲太子謀劃？只怕到時候費力難討好！”
藍成宣皺着眉看他，道：“我叫你假意與齊王的人交好，可不是要你真的投靠齊王，怎地說出這麼不知分寸的話來？”
藍君義道：“爹爹，現在形勢不同以往，你支持太子，不會有結果的！”
“放肆，因爲這樣，你就上了摺子，擺了胡大人和齊大人一道？”
“我那也是爲了得到齊王的信任！”
“你未免做得太過了，你要得到齊王的信任，就要斬斷太子的手腳嗎？”藍成宣重重一哼！
藍君義無奈地苦笑，道：“爹，現在已經不比以前，敖皇后被廢，敖家勢力被拔除之後，太子已經不再是當初的太子了，您一無兵權，二無外助，雖然您十年經營，在朝中有一些門生故舊，但是人心難測，你能保證他們到時候不會成爲牆頭草嗎？”
藍成宣眼神中帶着一絲怒氣，瞪視着藍君義，道：“你的意思是，我應該放棄太子，轉投齊王，這樣才能保我藍家繼續富貴？”
“爹爹，現在齊王嶄露頭角，的確是處處佔了上風，太子除了一個虛名，朝中支持的人，除了父親，還有誰？您繼續扶持他，會把藍家拖入深淵的。”
“混帳！”藍成宣指着他，咬牙道：“你個糊塗東西，你以爲我們現在與太子還能撇得乾淨？現在藍家與太子榮則一起榮，辱則一起辱，你莫忘了，太子東宮中的正妃，是你嫡親的妹子。”
藍君義臉色灰敗，是啊，正因爲太子東宮中的正妃，是他嫡親的妹妹，所以他雖然投靠了齊王，卻是並不受重用的。
藍成宣站起來，走到他身前，看着他，一字字，滿透着滄桑和沉重，道：“十一皇子的死，絕不是這麼簡單，八皇子漸成氣候，表面上最忌憚他的是太子，但是你難道沒有仔細想想，這事有可能並不是太子做的嗎？”
藍君義一驚，道：“爹爹，當初你不是懷疑這就是太子做的嗎？怎麼現在又這麼說？”
藍成宣搖搖頭，輕嘆道：“爲父當初想得太過於簡單，太子若是有這樣的心智和手段，何至於落到現在的地步？既然已經落到了現在的地步，如果他真有這樣的心智和手段，他更不應該動手纔是！”
藍君義茫然道：“爹爹，難道真是八皇子所爲？”
藍成宣看他一眼，道：“你原本聰明，心智不輸你爹爹我，爲何現在問出這麼幼稚的問題？”
藍君義想了想，猛地擡起頭來，看着藍成宣，難以置信地道：“爹爹，你是說……是……齊……”
“噤聲！”藍成宣阻止他說出後面的話來。
藍君義還沉浸在剛纔的震驚之中，喃喃道：“不，不可能，那……那是他的親弟弟……這怎麼可能？
藍成宣冷哼一聲，道：“皇家無情，他若不這麼做，怎麼能一石三鳥？”
“三鳥……三鳥……”藍君義腦子裡飛速轉着，是啊，可不是三鳥嗎？八皇子現在風頭正盛，梅妃受寵，這麼一來，梅妃被太后杖斃，八皇子被削弱的，可不僅只一點力量。
而十一皇子死後，王貴妃除了全力支持他這唯一的兒子，已經別無選擇。
這一切，表面看來得利的是太子，他卻可以讓自己置身事外。
藍君義只覺得額頭的冷汗涔涔而落，半晌才吶吶地道：“那咱們不是更應該投靠他嗎？”
藍成宣沉聲道：“一個連親弟弟也能毫不猶豫下手的，你覺得他會怎樣對待知道他更多秘密的人？我告訴你，只是讓你心中有個底。你的親妹妹是太子妃，你莫以爲你的投靠，就真的能讓他放棄戒心，對你全盤接受。即使他你全盤接受，他日他大業得成，你也不會有什麼好。你現在該知道，你以爲他最強，應該選擇支持他求得藍府的富貴，這不可能。咱們父子，能倚仗的，除了太子，已經沒有別人了！”
藍君義跪下來，道：“爹爹，孩兒錯了！”
藍成宣輕嘆一聲，道：“你畢竟太過年輕，這人情險惡，你還沒有看透。那幾個摺子，你看怎麼彌補吧，這點，我幫不上你。表面上，你我還得維持這水火不容的局面！”
藍君義無奈，囁嚅道：“只怕胡大人和齊大人的事，已經不好轉寰了。”
“你說什麼？”
藍君義不情願地道：“反正胡大人和齊大人對於太子來說，也沒有那麼重要。”
“可太子現在能用的人已經不多，胡大人和齊大人的身份隱秘，若不是你這摺子，他們怎麼會引人注意？”
“爹，我錯了，我不該不跟你商量就自作主張，可是我若要撤摺子或補救，豈不是更引齊王懷疑？”
藍成宣一想也是，既然胡大人齊大人已經被藍君義的摺子給捅了出來，再補救，也必引人懷疑。他嘆息了一聲，無奈地道：“記住我的話，不要自以爲是！”
藍君義剛要答話，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