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森掛斷電話以後,感到一陣空虛。再過一段時間,也許明天,也許就是現在,他的身體將不屬於他自己。X001將會把他的精神思維排除體外,接管他的身體。
真是可笑,自己的身體自己竟然做不了主。枉自己苦心經營了這麼多年,到頭來不僅什麼都沒有得到,就連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
離開了落博爾特的支持,伊森只是個普通的人。他抗衡不了x001的入侵。他的精神思維是會被侵蝕,還是會被驅逐出去,全憑x001的心情。
即使x001好心地沒有趕盡殺絕,失去了身體的“伊森”,也不可能在這個廣大的天地間存留太久。他可不是x001,他的精神思維可不能遠遊,更不可能寄居在別人的身上,最終的結果,那就只有消散在天地間了。
伊森可不相信這世上有天堂和地獄。所謂人死後,好人的靈魂能得入天堂,壞人的靈魂會下地獄,也只不過是人類害怕死亡所編出來的一套謊話而已。
死了就是死了,你將什麼都感覺不到。人死了是不可能在另一個世界存活的。如果是那樣的話,還怎麼能叫死呢?
伊森擡頭看着電腦屏幕。
底下一欄的各個窗口瘋狂跳動,那是一個個下屬向他發送信息。如果今天是以往的平常一天,伊森會懷着輕鬆的心情,悠閒地一個個點開,看看發來的內容是什麼。
可現在伊森連手指都懶得動。他想,要是自己早一點發覺就好了。老傢伙藏得太深,臨行前他沒看出異樣來。他以爲他還是如往常那樣信任他。他以爲他們將會是終身的好朋友,好夥伴。
好像有人提醒過自己,最近以來的行事太張揚了些。可惜當時自己沒有聽進去。一切都已遲了。現在如果纔想着聯合各方的力量,把赫爾梅斯逼下臺的話,就太遲了。老傢伙肯定早已經把自己的力量剪除得乾乾淨淨,就是現在這些發信息過來的人,也不一定能當作是自己人了。
伊森緩慢地移動鼠標,點開了一個窗口看了看。“我把上週的財務報告發給您?”這名會計師用的是疑問句,而不是肯定句。如果自己還得勢的話,會計師是不會問這麼蠢的問題的,他會直接把財務報表發過來。
他又隨便點開其他的幾個窗口看了看。全是一個樣,疑問句多於肯定句。看來老傢伙早已有了對付他的打算,他的羽翼一定被剪除乾淨了。就是伊森現在想要造反,也造反不起來了。
伊森突然起身,把價值幾千萬美金的電腦摜在了地上。電腦很結實,一下沒有摔碎。鼠標的接口還連在電腦上。
伊森扯下鼠標,將它扔出了帳篷。他擡起腳,瘋狂地往電腦屏幕上踩着。一腳兩腳,屏幕沒有裂開,但經不住伊森不斷地踩踏,屏幕還是漸漸有了裂痕。
伊森在電腦上踩踏了能有半個小時,才喘息着坐回了椅子上。這期間沒人進來,外面安靜地異常。
電腦早已扭曲變形,屏幕不再閃亮,白色的裂痕如蜘蛛網一樣密密麻麻布滿屏幕,明顯是不能用了。
伊森踩得累了,他坐下來喘息。 現在後悔已經沒有用了,因爲事情已經發生了。
他捋起了袖子,右手摸上左手的手臂。雖然已年過四十,可是他保養得當,皮膚摸起來還很光滑。
伊森可不想白白讓出身體,然後一個人去死。他發現他這些年的想法都錯了,一個人再對另一個人怎樣忠誠,隨着時間的推移,對方還是會懷疑你的。這世上根本沒有永遠的友誼,反而背叛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着。
他要是早一點明白這個道理,也許落博爾特的**位上,也有他的一席之地了。
臨死前當然要反撲一下。他不能死得那麼沒有波瀾,好讓其他人稱心如意。
伊森打算最後寫兩封信,一封給他的妻兒,一封給他的手下。給家裡麪人的信要用尋常的話語,這樣他們纔不會擔心。要讓他們搬到一個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小地方,以防落博爾特的一些人事後報復。他們會有用不完的錢,那些錢夠他們花的了。
另一封信要以加密郵件的形式,發送給他的幾位忠誠的手下。他要讓他們搗搗亂。落博爾特是全球第一大公司,輕易是扳不倒的,但讓他們後院起點火還是可以的。
最後,他打算自己了結自己的生命。他要選一處懸崖,從那裡墜落。這樣他的屍體就殘缺不全了,x001是看不上支離破碎的身體的吧?
他正打算寫郵件,卻發現電腦被他摔壞了,看那扭曲變形的模樣,明顯是無法正常工作了。伊森有些懊惱,他不該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把電腦踩壞的。
帶回來的電腦無法使用,伊森想着從某處借一臺過來。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來到門口時卻發現自己出不了帳篷了。
兩個戴着黑色墨鏡的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突然攔住了他的去路。他們剃着板寸頭,一聲不吭。伊森起初以爲他們是兩個機器人,等到他們開口說話後,才知道並不是。
“先生,沒有準許,您不能離開這間帳篷。”
伊森一瞬間心灰意冷。他想,完了,真的完了。他想寫的最後兩封信,恐怕也是無法寫出來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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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大亮的時候,關客就覺得今天是個好天氣。前些天都很冷,像是冬天還沒有遠去,刻意要停留一會兒一樣。
今天不一樣,早晨吹在臉上的風,關客感覺都是熱的。森林間的綠意更濃了,幾乎每一個枝椏上面,都抽出了嫩芽。關客真的感覺到,春天已經到了。
關客已經把後面的追兵甩得老遠,他們一時半刻是追不上來了。頭頂上方的機械鳥,也已不見了。它們的行進速度不能與人相比較,關客不知道它們是飛回去報告信息了,還是躲在某一處,偷偷地監視他們。
兩個人在森林裡面安靜地走了一會兒,關客突然說:“我揹你吧。”
雪兒沒有反對,說道:“好啊。”
他們都知道不能再悠閒地在林中散步了,那樣遲早會被一大羣人追上來的,如果被圍住就很難擺脫了。
關客將雪兒背在身上,望着南方以飛一般的速度趕路。因爲要保持快速移動,所以顛簸什麼的就顧不得了,不過雪兒在背上也沒有抱怨,她只是緊緊摟住了關客的脖子。
行到中午,關客纔將雪兒放下來。兩個人又慢慢地在林中散步。關客以這樣的方式休息,倒是能起到不錯的效果。雪兒陪着他慢慢走一會兒,他就能慢慢恢復力氣,將雪兒重新背起。
就這樣跑跑走走,行了兩天兩夜,他們也沒有遇見抓他們的人。兩人的食物和水消耗地都很少,他們知道這個時候要節儉,所以雖然是“一日三餐”,但每一頓也只不過是數塊餅乾而已。
第三天早上的時候,關客稍覺有些疲累。這也難怪,他幾乎是全力奔跑了兩天,而吃的也僅僅是餅乾,他當然會感到累。
關客想到了劉選烤的狼肉。當初應該帶一些在身邊的。當時太匆忙了,只想着怎樣逃跑,沒想到吃的上去。
一想到劉選,關客又想到了瓊。他對瓊的遭遇只是略感歉意,他更加想知道的是,瓊說劉選自願和她分開了,是真的還是假的?
畢竟當時的瓊很難說就是她本人,“魔鬼”在她身上的影響已經很大了。
這一次關客和雪兒停下來散步休息,時間花得很長。關客需要更長時間來恢復體力。
關客:“你平時最喜歡讀的詩是什麼?”
雪兒:“我很少看那些。”
關客:“我記得你曾看過一本詩集,叫泰什麼全集的。”
雪兒:“泰戈爾全集?”
關客:“對,就是這個名字。”
雪兒:“我那時對這個人很好奇,所以也就順便翻翻他的詩集了。”
關客:“奧,我以爲你很喜歡詩呢。”
雪兒:“他是以詩人的形式存在的,所以當然要通過讀他的詩來了解他。”
關客:“你又說些我聽不懂的話了。”
雪兒:“你能聽懂的,只是假裝聽不懂而已。”
關客:“你可過獎了,我沒有你那麼聰明。”
雪兒:“不,你比我聰明。”
關客:“不,還是你聰明。”
雪兒有些無奈地說:“好吧,你很笨。”
關客得到了贊同,很高興,差點兒就要哼出小曲來。
雪兒說:“那麼你喜歡什麼詩呢?”
他們兩人似乎都喜歡把對方的問題拋給他們自己。
關客想了想,說:“停車坐愛楓林晚,霜葉紅於二月花。我最喜歡這句。”
雪兒:“唐詩?”
關客:“嗯,是一首唐詩。”
雪兒:“意境不錯,難怪你喜歡。”
關客卻是搖了搖頭,“我喜歡這句詩,不是因爲它的意境。有很多古詩的意境比這句還要好,要單純論這句,是完全比不上的。”
雪兒:“那你爲什麼喜歡呢?”
關客:“因爲這句詩的前半句中有兩個字,完全將此句詩拔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高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