議事大廳裡,穿着白色醫生服的人們,坐在長條形的會議桌上,看着高掛在一面牆壁上方的屏幕,沉默不語。屏幕裡播放的是一間病房裡的監控錄像,患者很年輕,二十出頭的樣子,正安詳平靜的躺在病牀上。
會議室裡的所有人都明白,監視屏幕中,那個年輕的患者即將醒來。最多三五天的時間,他就會變成一頭生猛的老虎。按道理來說,病人奇蹟般的康復了,他們這些醫生應該很高興纔對。每治好一個病人,醫院就能多出一份名譽,就能吸引更多的患病者前來就診。然而,這些醫生全部沉默着,即不像是高興的樣子,也不像是憂愁的樣子。
醫生們大多數面無表情,少數人稍稍皺緊了眉頭。沒錯,他們既不感到高興,也不感到憂愁,而只有深深的疑惑。
屏幕裡面監視的,自然是經過了一場車禍的關客。醫生們想着,不論是轎車的巨大沖擊力,還是腦部未知的深度惡性腫瘤,關客都應該無法活下來。然而令人驚奇的是,關客不僅活了下來,而且還很健康,從他的各種綜合指標上來看,平均素質比普通人還要高。
當時,高易接到120急救車的通知後,立馬趕到瀕危手術室。雖然已經過去了好幾天,但那時的景象彷彿還歷歷在目。關客閉着眼睛躺在手術牀上,四肢有些輕微的怪異,明顯是骨頭變形或者破碎了。他的身上沾滿了血,血跡塗滿了他怪異的軀體。
助手將腦部成像圖的一端輕輕刺入關客的頭皮,仔細觀察起圖像來。儀器的屏幕上,那一大片代表腦瘤的黑色區域幾乎佔據了關客百分之八十的部分。
高易俯下身,利用聽診器,仔細聽着關客胸腔中的心跳聲。剛開始的時候,撲通的聲音每隔將近一分鐘才能微弱的跳動一次。高易當時想着,他的這位老朋友此次恐怕是再也救不過來了,不論高易採取什麼樣的措施,都將是徒勞無功的。不過程序流程還是要走完,於是高易還是靜靜的聽着關客的心跳聲,等待着說出最後的死亡時間。
這一等,便等待了很久。起初,關客心臟搏動的聲音微乎其微,如果不仔細聽,根本聽不真切,隨着時間一分一秒緩慢的流過,那心臟撲通跳動的聲音竟然變強了幾分。
高易以爲自己聽錯了,於是集中精神聽得更仔細一些。撲通,撲通,關客心臟跳動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強力,跳動的間隔時間也慢慢的恢復正常。高易聽着那強有力的心跳聲,不由吃驚的瞪大了眼睛。他不由把手放在關客裸露的胸膛上,再次感受起來。關客的心臟猶如滿電的馬達,根本沒有絲毫衰竭的跡象。它的工作情況穩定,正常,良好,似乎還能運轉個一百年。
高易一把揪住他助手的胳膊,聲音由於吃驚而顯得音調有些高:“他的腦電波圖怎麼樣?”
助手由於連熬了幾天夜,有些提不起精神。趁着有一個必死之人剛進來,正好過來偷一會兒懶。他聽着高易變了調的詢問,有些疑惑,心想高大夫不常發神經啊,今天是抽的哪門子瘋?他連打了好幾個哈欠,才睡眼惺忪的說道:“死人的腦電波圖還能怎樣?一條直線唄。”
高易搖了搖他助手的脖子,將他的臉使勁貼着儀器的屏幕,怒聲說道:“這特碼的叫一條直線?你告訴我這特碼的叫一條直線?”
助手感覺到了不尋常的地方,身體打了一個哆嗦,終於完全清醒過來。腦部成像儀器分爲上下兩個圖像,上面的圖像監視着病人腦部的具體情況,下面的圖像反應着患者腦波動的情況。
上面的圖像中,那些黑色的區域,不知道什麼時候竟然縮小了一部分;下面的圖像中,本應是一條直線的腦電波,卻還是在上下起伏着。
助手使勁揉了揉眼睛,懷疑自己眼花了,可他揉了四五次的眼,看過去的結果沒有絲毫的不同。這個病人不僅沒有立即死亡,而且還在奇蹟般的一點點好轉。
高易猛拍了一下助手發愣的腦袋,低呵道:“還愣着幹什麼,叫多點人來,準備手術。”
助手傻傻的看着躺在手術檯上的關客,說道:“不會是還魂了吧?”
高易又拍了一下助手的腦袋,說道:“我看你纔像是剛還魂的樣子!還不快去給我找人。”
助手仍然呆着沒有動,說道:“他的腦部正在自行痊癒,我們還手術什麼?”
高易第三次拍了一下助手的腦袋,指着關客略微怪異的軀體,說道:“你沒看到他的骨頭不對麼?把人叫來,矯正患者的骨頭!”
助手摸了摸雞窩似的頭髮,怎麼想也想不明白,會有一天,一羣白大褂在瀕危手術室中,忙着的不是救命,而是接骨頭。
就在高易的第四個巴掌快要拍下來的時候,助手連忙竄出了手術室,去把蘭亭醫院還有些空閒的醫生叫了過來。
手術室的紅燈亮起,醫生們很快投入到工作中。高易沒有輕自動手,而就站在一旁看着。每當看到一些奇怪之處,他就會下手親自探查一番。
後來的其他醫生們,遵循着命令,給病人接骨頭,對於一些奇怪的現象,即使發覺了,也沒有去問。他們實在太忙,已沒有時間進行八卦。
這場別開生面的瀕危手術,開始的很匆忙,但持續的時間卻很長。當醫生們已經把關客全身的骨頭復位的時候,高易還沒有說手術結束的意識。他一直盯着關客的腦袋看個不停,彷彿在瞧一件稀有的珍寶。
高易很想弄明白,爲什麼關客患有這麼嚴重的病,遭遇了這麼嚴重的車禍,還有一條命在。他在醫生們接骨頭的時候,仔細觀察着關客的身體構造,看來看去,發現與其他人並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只是年輕的軀體,較爲健康些罷了。既然軀體沒有什麼不對的地方,那麼能夠讓關客起死回生的東西,就一定藏在關客的腦袋裡。
如果他找到了真正的原因,肯定是科學界的一大發現,那是要載入世界史冊的。高易光是想那麼一想,就有些激動不已。他越看關客的腦袋,眼中的光彩就越發燦爛。
關客在高易的腦袋旁走來走去,對於其他同事已經做好的工作,毫不關心。他思量良久,又在原地徘徊了一陣,然後緩緩而堅毅的說道:“開顱。”
其餘的醫生們,互相望了望。他們早已感到了些不對。通常在瀕危手術室中,做的都是拯救人生命的手術。從這裡出來的患者,百分之六七十以上的人都進了停屍間。通過急救車運過來的人,有百分之九十是在這裡,被醫生們下了死亡判決書。
這樣一個悠乎生命的地方,竟然用來矯正骨頭,已經讓人有些奇怪,現在卻要開顱,那你早些時候幹什麼去了?開顱與矯正骨頭的順序,不是應該倒過來麼?
高易感受着那些懷疑的視線,不由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熱。他有些心虛的笑了笑。他的內心開始掙扎。他朝腦部成像的儀器看了一眼,發現那些黑色的區域已經縮少到了百分之四十。真是驚人的速率,照這樣發展下去,關客腦部的腫瘤,很快就會消失不見。如果自己做了開顱手術,很有可能會影響些什麼,讓情況朝較壞的方向發展,可是如果不做開顱手術,他始終不明白,關客爲什麼能夠自行好轉。
高易內心的掙扎並沒有持續多久,好奇與貪婪很快佔據了上風。他的雙眼放出明亮的光,極短促的說道:“還愣着幹什麼?過來幫忙開顱!”
醫生們遲疑了一會兒,終究還是慢慢向關客的腦袋旁靠了過去。一個用來固定住頭部的機械裝置,從手術牀的尾部彈出,慢慢伸展而出。機械裝置的頭部,像是龍蝦的鐵鉗,緩緩來到了關客的額頭上方。鐵鉗一邊下降,一邊調整方向,以確保能夠將關客的腦袋卡住。
高易從旁邊的托盤裡,拿過一把消過毒的手術刀,靜靜的等待着機械裝置動作的完成。
一名比較識趣的醫生,已經拿起了用來切開顱骨的電鋸,站在高易的身旁,也在慢慢等待着。
鐵鉗的兩隻爪子,一左一右,放置在關客的腦側,並開始慢慢收緊。不一會兒,鐵鉗就已經完全固定住了關客的腦袋。
高易拿着閃亮的手術刀,貼近關客的頭皮,就要切下來一塊。
通常,一塊頭皮切下來之後,就是那個電鋸一樣的東西工作的時候了。只需啓動它,上面鋒利的刀鋒就會快速的旋轉,足以切開任何堅硬的物體。曾有人做過實驗,這種醫學裝置,如果用來切割黃金,可以輕而易舉的將之剖成兩半,所以拿來切開人的頭骨,也不過是小菜一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