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背過身,迅速用袖口抹了一下剛落在兩頰上的淚珠,動作之快,快到連虎子都無法察覺她的這一舉動,然後又轉過身面對她的孩子,儘量用微笑掩蓋掉眼圈上的那一輪紅泛:“媽媽不是早對你說過了嗎,爸爸去上海打日本鬼子了。”

孩子這才被她糊弄住,停止了哭鬧。

“張姨,趕快收拾一下東西,我們要出遠門。”她邊說邊手腳麻利地把一些生活用品放到一個皮箱內,然後又從衣櫃裡拿出一件旗袍和一具女人的假髮髮套塞了進去。

這件旗袍和這個髮套是她和少校在舉行婚禮的宴會上穿戴的。那年她剛從護士學校畢業,剪着齊耳的短髮,穿着中規中矩的學生裝,她的閨蜜就笑她這樣哪像個新娘,倒是像個伴郎,於是她便訂購了這件豔麗的旗袍和這具女人髮套。還甭說,一穿戴上後,她玲瓏凹凸的身材和嬌嫩俏麗的臉龐便一覽無餘地顯露在來賓面前,讓少校足足光彩了好一陣子。

最後,她把刻着少校名諱的那支勃朗寧手槍找了出來,和自己那支合成一對兒。這些東西是她對那段戀情和婚姻的美好回憶。對於一個對愛情忠貞不渝的女人來說,是不會隨意丟棄這些有紀念意義的東西的。

一切收拾妥當後,老媽子便抱着孩子跟着他們三人向挹江門外的下關碼頭趕去。

月亮剛從江面上探出半個腦袋,好奇地望着停在碼頭上的那隻小客輪,似乎在質疑它究竟是諾亞方舟還是泰坦尼克。

碼頭上人頭攢動,維持秩序的警察拼盡了力氣纔在躉船前擠出一條二尺來寬的人縫,這條縫隨着人浪左右搖擺,一閉一合。不時有人從警察的**爬進裡面,但又很快被憲兵的槍托打了回去。只有督陣的憲兵中校朝天的鳴槍纔會使這股人浪稍微矜持一會兒,不過槍聲一停,這股人浪又接着翻滾起來。

一個打扮入時的年輕婦人在幾個護兵的簇擁下,牽着一條德國牧羊犬從人羣中擠了出來,她衝憲兵中校晃了晃手中的船票,憲兵中校像是接到長官命令似的,立刻一哈腰,臉上堆起了諂媚的笑容:“喲,原來是黃太太啊,您這邊請,船馬上就要開了,您一路順風。”

牧羊犬狂吠着拽着主人衝上了客船,只留下那幾個護兵傻愣愣地立在那兒。

虎子好不容易纔從人羣中“殺”開一條“血”路,護着馬太太一行到了船邊,憲兵中校用槍頂了頂頭上的帽檐:“你們這是幾位啊?”

馬太太從老媽子手裡抱過孩子,把船票給中校看了一下:“兩位。”

正在這時,人羣一陣**,幾十名戴着鋼盔,滿身硝煙味的士兵用步槍機槍開着道,護着一副擔架,風風火火地趕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