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陣山炮的轟鳴,又是一發迫擊炮彈出發了。

三分準頭加七分運氣,這發炮彈竟然直接命中了一艘橡皮艇,黑色的橡皮碎片帶着火苗竄到了半空中,又像焰火般地散落了下來。皮艇的爆裂聲和橡皮燒焦後的刺鼻氣味立即引起了西岸中國守軍的注意,各種輕重武器織起一張嚴絲合縫的火網,兜頭向偷渡的日軍步兵罩了過來。很快,這支鬼子部隊便傾覆在這一汪江南水澤中。

鬼子軍官這時纔回過味兒來,如果說第一發是流彈,第二發是誤擊,那麼第三發的命中絕對不可能是巧合,天底下沒有這樣湊巧的事。鬼子軍官果然很鬼,他像一條惡犬似的從迫擊炮彈激起的水柱高度上嗅出發炮的地點就在附近。他彷彿一下子被驚醒了,“嗖”的一下抽出指揮刀,嘴裡呼喊着向身後一指,幾十個鬼子兵立刻端起槍,形成一條弧形的散兵線向虎子和少校這邊逼過來。

虎子心裡一驚,滿以爲能借着鬼子的炮聲瞞天過海,神不知鬼不覺地將偷渡的鬼子步兵消滅掉,卻沒想到鬼子終究還是發現了他們。他馬上用手勢將這一變故告訴了不遠處的少校,然後敏捷地從樹上竄下來,迅速向少校靠攏過去。

少校再次調整了迫擊炮的方位角和表尺,這一次,炮彈在鬼子人羣中爆炸了。爆炸聲和鬼子的嚎叫聲引來了附近的鬼子部隊。虎子一看情勢不妙,便一把攙起少校:“現在走還來得及,再晚一點就要被包圍了。”

少校一把推開虎子:“你走吧,我有傷,走不快,會拖累你。”

“我揹着你走,咱倆既然一塊兒落難,就是死也要死在一塊兒!”

“一窪淞滬地,十萬將士血!十萬將士血啊!多我一個又何妨啊,嘿嘿……”

少校的笑聲在深秋的冷風中飄蕩着,在虎子聽來,比哭聲還讓人心寒。

“小兄弟,跟你實說了吧,剛纔我下決心打這一仗的時候,就沒打算活着回去!”少校從容地從軍衣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這是我的妻子和孩子,她們現在都在南京,如果你能活着見到她們,就告訴她,我已經殉國了,讓她把孩子好好帶大,這樣我九泉之下也就瞑目了。”

虎子接過照片一看,這是一個三口之家,中間的那個小孩約摸只有一兩歲,圓圓的臉上綻着天真無邪的笑容。照片上的少校看上去很年輕,活得挺滋潤,和自己身邊這張瘦削得顴骨突兀的臉相比,簡直判若兩人,只有那炯炯的眼神告訴他這是同一個人。

少校又拿出了一支精緻小巧的勃朗寧手槍:“這手槍是我和妻子的定情之物,出廠的時候就是一對,這是她送給我的那一支,裡面還有七發子彈,路上你可以用它防身。如果見着她,就把槍交給她,她見了槍,一切就都明白了。”

虎子剛想再說什麼,少校卻一把奪過虎子手裡的駁殼槍和一枚手榴彈:“你現在就走,進林子,一定要突出去。”

“不,長官,讓我揹着你,咱倆一塊兒突出去!”

“這樣我倆誰也活不了!”少校絕望地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