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雙眸子裡,虎子只讀到了焦慮與不安,這種焦慮與不安完全替代了照片上的那份安逸與恬靜,連日的勞頓給這張清秀的瓜子臉平添了許多憔悴與疲憊。一頭瀑布似的青絲已剪成了齊耳的短髮,顯得乾淨利落,就像他們團裡衛生隊的女戰士。一襲沾滿血污的護士長裙將年輕女性的綽約風姿完全裹藏了起來。

望着眼前這位文弱女性,虎子的內心煎熬着,衝撞着,他生怕一旦說出真相後,會將這具嬌弱的身子骨擊倒,擊垮。

“這位兄弟,你,你認識明宇吧?”她搶上一步,猛烈地搖動着虎子的雙臂,“你快說,明宇他怎麼了?”

虎子已經到了不得不說的地步了,他咬了咬牙:“您就是馬明宇,馬少校的太太吧?馬少校他……他已經爲國捐軀了。犧牲前,他託我把這兩樣東西交給你。”說着,他拿出了那支勃朗寧手槍和那張照片,用雙手託着鄭重地交給她。

一看到這槍,馬太太一下子愣住了,好半天才回過神來,他用手撫摸着這槍,像是爲丈夫拭去臉上的征塵:“明宇啊,你說過見槍如見人,你也曾答應過我,說一定會回來見我,可你怎麼會用這樣的方式回來啊……”她說了一半就再也說不下去了,虎子覺得喉頭好像被什麼東西梗住了似的,憋得他喘不過起來。

“這位兄弟,其實你不說我也已經猜出了*分,58師撤下來這麼多的弟兄,還有我們接手的這麼些個傷員,他們都說沒見過明宇,如果不是犧牲了,那還會是什麼!”她的聲音有些哽咽,“作爲軍人,殞命疆場,馬革裹屍,這我不怨他,三年前我嫁給他的時候就知道會有這一天,只是……只是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早,早到孩子纔剛學會叫‘爹’就……”她的眼淚再也忍不住了,像晶瑩的珠串掉落下來,掉落在照片中央那張粉嘟嘟的小臉上。

虎子再也忍不住了,他半跪在馬太太面前:“嫂子!”他覺得此時再也沒有比這個稱呼更適合她了,“不瞞您說,馬大哥,他是因爲掩護我突圍而犧牲的,你要恨就恨我吧!”

接着,他把馬明宇的犧牲經過向她講了一遍,最後說:“突圍前,馬大哥撂下了話,讓我一定轉達給您,就是讓您一定要把孩子撫養成人,好好活下去。”

聽了這些話後,馬太太倒是顯得平靜了許多:“恨,有什麼好恨的?如果要說恨,就只恨我自己,恨我不是個軍人,恨我不是個男人,不能像明宇那樣上前線,打鬼子!”

虎子聽到她說“打鬼子”這三個字時,牙齒咬得“咯咯”直響,眉宇間透出一股英氣,一股讓他自慚形穢的英氣。

“中士先生,請你不要在這兒妨礙我們工作,好嗎!”一個金髮碧眼的外國人操着生硬的中國話,打斷了他們間的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