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非立即打馬迎上,向孫哲道:“城裡怎麼這麼冷清,祁兵都到哪裡去了,”
孫哲道:“屬下控住袁柘後,逼他設法將城裡的祁軍全部調了出去。現在城裡多數都是我們的人。”
秦非左右望了望,道:“怎麼不見袁柘,你不是看着他嗎,他在哪裡,”
孫哲道:“ 袁柘被屬下用暗器傷了,現正在療傷。屬下還特意點了他的穴道。不過, 祁國軍醫的醫術實在糟糕。可否請丞相現在隨屬下過去瞧瞧他的傷勢,”
秦非心中雖有些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他令人馬在原地等候,自己則隨着孫哲離去。孫哲帶着秦非左轉右轉,終於到了一座小樓下,頓住了腳步,向秦非道:“袁柘就在裡面。丞相請。”
秦非奇道:“你不進去嗎,”
孫哲微微低了一下頭,道:“屬下還是莫要進去爲妙。”
秦非凝視着他的神情,心中疑惑漸漸散去,頓時澄明,立即調轉馬頭,衝着城門的方向便催馬狂奔。前方驟然轉出團團火把,攔住他的去路。秦非一咬牙,一閉眼,拔出佩劍,胡亂揮舞地直直衝過去,還沒到了跟前,跨下的坐騎已經前踢一軟,撲倒在地,頸上插着一支利箭,深沒箭尾。
袁柘手持弓箭,出現在剛纔的小樓上,笑道:“秦丞相遠道而來,也不上來喝杯茶,就這樣一走了之,豈不是要袁某難堪,”
秦非艱難地從地上爬起,簇簇火光已經圍了個水泄不通,數十把長矛利劍架在了他脖子上。
秦非擡頭瞪着遠處的孫哲,目眥欲裂,咬牙道:“孫哲,陛下待你不薄,你這樣做還算人嗎,”
孫哲垂下頭,許久才長嘆一聲,痛苦道:“我畢竟是祁國人。”
秦非罵道:“祁國人,你當時要追隨陛下時,怎麼不說你是祁國人了,你個見風駛舵的小人,”
孫哲滿面慚色,揮了揮手。士兵立即按住秦非,將他的胳膊反縛背後,押送上樓。
袁柘居高臨下地看着秦非,眼中夾雜着嘲諷痛恨之色。
秦非毫不客氣地回瞪着袁柘,忽然哈哈大笑。
袁柘被他笑得渾身發毛,不滿道:“你笑什麼,”
秦非斂住笑聲,輕蔑道:“我笑你可憐,”
袁柘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可憐,你敗在我手下,性命堪憂,卻說我可憐,”
秦非冷笑道:“你心中恨我挑撥你和翼王關係,害得你眼睜睜瞧着故國滅亡但無可奈何,卻不能殺我。這不可笑嗎,”
袁柘的表情發生了奇怪的反應,僵硬道:“誰說我不敢殺你,”
秦非將脖子一伸,挑釁道:“那你殺啊,我很好奇,你這樣的寵臣如果忤逆了祁王,破壞了他吞併雍國的計劃,他會將你如何處治,”
袁柘圓瞪的目中瞬間暴滿了血絲,他緊緊攥緊雙手,用盡渾身的力氣抑制着自己,顯然已經被成功地戳中了痛處。
秦非得意地望着他,嘴角牽起一個滿意的微笑。
袁柘驟然轉身,踉蹌奔到桌前,從懷裡摸出一瓶藥丸,倒進嘴裡,又提起桌上的茶壺,猛灌一通。守在門外的將領和侍從聽見屋內有異動,皆涌進了屋子,見袁柘面色慘白地依着桌子,上氣不接下氣,忙一窩蜂圍了過去,又是撫背順氣,又是叫軍醫。
秦非見他如此狼狽,心中有些不忍,大聲叫道:“從他的中府穴輸些真氣進去,再拍打肺俞穴。”
衆人你眼瞪我眼,唯恐秦非使詐,誰也不敢動手。
袁柘的呼吸越來越困難,只是捂着胸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秦非急了,罵道:“婆婆媽媽地幹什麼,等着給他收屍嗎,你們是不是男人,”
離着袁柘最近的貌似官位頗高的將領,見袁柘情況不妙,又唯恐自己中了秦非的計,誤傷袁柘,心中猶豫不決,左右一顧,向旁邊一個官位較低的將領吼道:“你,按照秦非說的去做,快,”
那將領不敢抗命,只得哆哆嗦嗦地將手掌按在袁柘的中府穴上,輸送真氣。
一柱香的時間不到,袁柘的氣息已經漸漸平穩,只是依舊虛弱。
衆人大喜,輸送真氣的將領見自己救了袁柘,眉開眼笑。
秦非又開口道:“已經可以了,現在拍打他的肺俞穴。”
衆人見秦非的指導無誤,齊齊向袁柘的後背伸出手掌,均想獻殷勤。
秦非罵道:“你們一齊打上去,這老小子還能活嗎,”
衆人嚇得又全都縮回了手。
秦非又好氣,又好笑,向剛纔輸送真氣的那個將領喊道:“你還在等什麼,還不快拍,”
那將領立即伸手,擊打在了袁柘的肺俞穴上。袁柘吐出一口黑血,臉色泛起血色。
秦非見袁柘已經好轉,立即調過頭,不看他。
袁柘走到秦非面前,道:“多謝,”
秦非依舊不看他,只是冷笑道:“我毀了你袁家的江山,幾近逼死你。而你不但阻礙了我們踏平天下的腳步,還幫着祁王,險些害死我的妹子和夫人。你我之間的恩怨已經融不進任何'謝’字和'抱歉'。 ”
袁柘嘆息道:“如果你我不是各爲其主該多好。”轉向秦非別開的臉,道:“秦非,祁王一直很想要你。只要你願意投向祁國,陛下絕不會虧待你。”
秦非道:“雍王待我恩重於山,我豈可爲了區區性命負他恩義,”
袁柘道:“陛下早已料到你會有此言。”頓了頓,道:“你的夫人可叫杜若,”
秦非不理他。
袁柘接着道:“聽說你們生了一對龍鳳胎,真令人羨慕。我的妻子早已病逝,只留下一女。”
秦非終於忍不住,擡頭叫道:“你有話直說,繞什麼鬼圈子,”
袁柘道:“秦丞相出征在外,一定十分想念麟兒。所以我們特意將他們接到了軍營與丞相團聚。”
秦非頓時渾身冰冷,半天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袁柘笑道:“丞相可是不信,”吩咐手下道:“還不快把孩子抱來讓丞相過目,”
秦非癱坐在地,眼睜睜地瞧着愛兒、愛女被抱到跟前,又被抱走。
袁柘一手抱着一個孩子,笑道:“這男孩可真漂亮,幾乎和我們陛下的桓珩公子不相上下,想必長得像母親吧。這女兒倒是與秦丞相頗爲相似,以後也一定是絕色佳人。陛下見了他們也一定會喜歡得不得了。桓珩公子正好少個伴讀,多少王公貴族日思夜想地想把自己的兒子送進宮去,陛下都瞧不上眼。他老人家可是一成就相中了您的小少爺了。至於令愛嘛,陛下也頗有意將她指給桓珩公子當正室。桓珩公子不但深受陛下寵愛,更是陛下目前唯一的子嗣,以後十有**就是儲君。您意下如何,”
秦非恨得咬牙切齒,道:“卑鄙無恥,你們,你們是怎麼擄來他們的,”
袁柘笑道:“這還是託了孫哲先生的福。他一直負責您和家人的信件往來,對貴府的情況也十分熟悉。我們只是按照他的指點,在月中十五,令郎和令愛被乳母帶去神廟替秦夫人祈福時,拿着孫哲提供的信物,裝作您的親信,在途中的樹林裡靜候,他們自然不疑有詐。”
秦非咬牙道:“然後,孫哲又以我是雍國主帥,若是知道兒女被擄,定會方寸大亂爲理由,把這件事壓了下來,一直瞞着我,好叫我不起疑心,是不是,”
袁柘笑着拱手道:“丞相高明。話已至此,即使我不多言,您也明白眼前的局勢了吧,”
秦非仰天長嘯,泫然道:“孫哲啊孫哲,我秦非一世英名竟要喪於爾手,”
袁柘道:“項重華素有寬仁大度,愛才尊賢的美名,先不論這名聲虛實,即使爲了維護自己的明君形象,他也不會對您的家人動手。可我們大王嘛,向來是愛之慾之生,恨之慾之死。而且……”輕輕掃向懷中的兒童,一字字道:“是不得好死。”
秦非聞言,再也支撐不住,癱倒在地,錘胸痛哭。
袁柘冷眼看着他,嘴角掛起一絲得意的微笑。
雍國,鳳藻宮。
一個背影頎長,削肩纖腰的宮裝美人,背對着門外的瓢潑大雨,靜靜跪拜在神龕前。
香菸自香案徐徐升起,緩緩聚合,又淡淡散去,如同輕紗般隱掩着她的面容,將她的美麗映襯得愈加恬靜而高潔。
房檐下的銀鈴被風雨所摧,鈴鈴亂響,其間夾雜着的女子的嬌笑聲,自雨聲聽來中既模糊,又刺耳。
佇立在秦柔身後的宮人弦兒忍不住罵道:“這些作死的小妖精,大雨天也不安生,居然還敢在鳳藻宮外面聒噪,”
秦柔身不動,眼不睜,只是淡淡道:“她們還年輕,又剛剛進宮,自然對什麼都好奇。你剛進宮那時,不也成天亂跑嗎,”
弦兒不平道:“她們的行宮附近也不是沒有池塘花園,大雨天的何必跑一里多地,來鳳藻宮撒野,這明擺着就是故意跟您過不去。這些賤蹄子,仗着陛下多幸了幾晚,就不記得自己姓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