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雲昭剛將信收好,擡眼一看,正巧望見李媽媽進到屋中。
李媽媽擰眉沉思着,似是有不解之事。江雲昭便問道:“怎麼了?可是遇到了難事?”
李媽媽十分猶豫地說道:“姑娘,明粹坊的薛老闆給您送來了首飾和衣裳。她正在花廳等着,讓您試試看合適不合適。若是不妥,今兒還來得及改。“
“明粹坊?”江雲昭訝然,“我何時在他們那裡訂東西了?”
“可不是說。我也不記得有這一茬。許是他們弄錯了?可是不應該啊。明粹坊素來只做名門世家的生意,宮裡貴人們亦會從他們那裡訂做東西,就算弄錯,怎會偏偏選了咱們侯府?江家每年在他們那裡選購之物,可算不得多。況且,不過是給姑娘送東西而已,竟會是薛老闆親自前來……這可是奇了。”
江雲昭想到李媽媽話中那句‘還來得及改’,明白那些東西應當是爲了後日的賞花宴準備的。思及母親對那賞花宴頗爲重視,便問道:“會不會是母親給我訂的?”
“方纔見到鄭媽媽,我問了一句,鄭媽媽說沒有。”
江雲昭這下也不太確定了,起身說道:“我去看看吧。見了人後,便也清楚了。”
明粹坊的薛老闆約莫三十歲的年紀,單看長相,算不得出衆。但她行事說話明朗大方,自有一種沉穩幹練之氣。
江雲昭去到花廳時,薛老闆正觀賞着牆上掛着的花鳥畫。
聽到聲音,她回身迎了過來,朝江雲昭行了個禮,未言已帶三分笑。
好生打量了江雲昭一番,薛老闆說道:“姑娘好相貌。我這一堆的俗物,加起來也不及姑娘半分。”
本是客套的話語,被她這樣聲音平穩語氣肯定地說出來,竟是半分奉承的意味也不帶,直讓人覺得這是發自內心的肺腑之言。
江雲昭不禁面頰微紅,調轉視線望向桌上所放之物,說道:“薛老闆說這些都是我的東西,可我問過家人,近日均未到過明粹坊,又何來爲我挑選物品這一說?不知薛老闆從何得來的消息,怕是有誤吧。”
她先前還只是有些懷疑會不會是弄錯了。如今看到桌上的東西后,她已十分肯定,這些絕對不可能是家人給她買的。
明粹坊的東西件件精緻樣樣金貴。當初她的那對羊脂玉耳墜,便是明粹坊所做,着實被江雲珊肖想了許久。
如今桌上這些衣物和首飾加起來足足有近二十件,每一個都要比那副墜子貴重許多,算起來着實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就算是侯府嫡女,也不可能在那兒一下子買這麼多東西。
薛老闆笑道:“明粹坊若是連客人都會搞錯,就不會做到如今的規模了。姑娘請放心,這上面的東西都是姑娘的。我不過是奉命行事,拿來給姑娘試試合不合適。”
江雲昭聞言,疑惑不減反增。
薛老闆統管着明粹坊的十幾間鋪子,忙碌程度可想而知。誰有那麼大的能耐,竟是命令她來做事?
江雲昭斟酌了下,試探着問道:“不知薛老闆的東家,是哪一位?我可是認識?”
薛老闆說道:“是誰又有什麼重要?認識與否,又有什麼打緊?不過是些俗物罷了。姑娘既是得了,便用着;改日厭煩了,棄之即可。既不會污了眼,也不會髒了手,何須問得這般明白?”
“薛老闆將我當成什麼人了?”江雲昭有些惱了,微慍道:“無功不受祿的道理,我是曉得的。這樣貴重的東西擱在我的眼前,我便要問個清楚明白。若想讓我平白無故收下,那是絕無可能!”
薛老闆也是怕這一點,方纔直接求見江雲昭。之所以不將東西交給秦氏,便是擔心秦氏會直接拒絕收下。
她本以爲小姑娘家年紀輕輕的會好哄一些,哪想到江雲昭竟能堅決至此。畢竟那些物什都是女孩子家喜歡的,在這個年紀能把持住心性而不動搖的,少之又少。
眼看着自己這差事要完不成了,薛老闆考慮了半晌,還是把那番話說了出來:“姑娘無需太過緊張。東家說是要送給自家妹妹的,所以才挑選了最頂級的東西。”
自家妹妹?
誰會這麼叫她?
江雲昭一下子明白過來,卻更加愕然,“明粹坊竟是姓廖?”
明粹坊的東家是誰,京城之中幾乎沒人知道。初時還有人打探過,最後無功而返,後來便也沒什麼人去試了。因着明粹坊和宮裡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大家就都猜測東家或許是宮裡某位主子,故而更加無人深究。
此時一句話說完,江雲昭又有些不敢相信,“這件事瞞了那麼久,都沒露出來。沒道理你會突然肯告訴我。”
“姑娘既然知道東家不想張揚,便幫忙守一守這個消息。”薛老闆不好說這是廖鴻先同意了的。她也搞不準爲什麼廖鴻先這麼信任江雲昭。不過對於江雲昭的態度之堅決,她十分無奈,“不過既然知曉了,這下姑娘總肯收了吧?”
江雲昭思量了下,還是拒絕了,“不行。我不能收。這禮太重。”
“姑娘這可是讓我不好交差了。”薛老闆苦笑道:“東家若是問起來,我怎麼答?”
“就說我不收外人之物。這句話說給他聽,他會理解的。”
江雲昭回寧園時,在院門處碰到了江承珍。
江承珍這兩天想要求見江興源和秦氏都沒能成功。有幾次碰到秦氏和江興源出來,兩人卻都是直接乘着轎子出了寧園要到府外去的。江承珍想去攔,可那幾個擡轎子的婆子力大無比,輕輕鬆鬆就能把他給撞到一邊去。
如今恰好碰到江雲昭回來,他再不肯錯過這個機會,當即緊走幾步阻到江雲昭面前,說起自己的意願。
“……我想要二弟房裡的紅茭,還望七妹妹幫幫忙,通融一下。”
江雲昭正因了剛纔的事情心煩不已,如今被他這樣一打岔,就也有些壓不住自己的脾氣,當即說道:“大哥哥這話說得奇怪。哥哥房裡的人,怎能隨便說送就送了?”
這一句出來後,她想到初衷,頓了頓,又道:“都是打小伺候着的,就算偶有失誤,也不會有大錯。若是送了人,哥哥屋子裡的事情又有誰來看顧着?”
江承珍聽了她這幾句話後,輕蔑地嗤了聲,說道:“七妹妹以爲那紅茭是個衷心的?若真是如此,我怎會不要旁人,偏偏選了她?妹妹莫要太過多疑,硬生生將好心當了驢肝肺!”
江承珍素來愛君子做派,一向將心思掩得深,只露出溫文爾雅的模樣。這樣咄咄逼人的模樣,倒是少見,想來是紅茭的‘背叛’讓他極爲惱怒。
江雲昭見狀,說道:“既然大哥哥這麼說,總得有點真憑實據才行。不然的話,我們可不會將衷心的丫鬟平白無故送了出去。”
說罷,便徑直進了院子。
她去給秦氏請安的時候,秦氏問起薛老闆到來之事。
江雲昭大致描述了下,含糊說道:“那些東西許是送錯了地方,我讓她又給拿回去了。”
秦氏微微頷首,示意知道了,就與鄭媽媽繼續先前的話題,說起剛纔發生的事情。
原來,剛剛江雲昭去見薛老闆的時候,江二老爺和馬氏被江老夫人叫到安園,狠狠地訓斥了一番。
二人回到靜園後,到底鬆了口,說馬家長孫確非良配,江雲瓊的親事還得好好商議。
這些本就在江雲昭的意料之中,她聽聞後,倒也沒太大反應。只是她沒想到的是,江林氏居然發了話,說江雲瓊身子弱,靜園中太過嘈雜不適宜休養,讓江雲瓊搬到安園去住。
Wωω ¤ttκa n ¤¢ ○ 這就是有意要把江雲瓊養在身邊了。
秦氏和鄭媽媽揣測着江老夫人這麼做的用意。江雲昭不欲再聽,便先行回屋。誰知凳子還沒坐熱,就有人匆匆來稟,說廖世子來了府裡,點名要見江雲昭,而且,看上去很急。
江雲昭知曉或許和那些東西有關係,就不太想過去。誰知江承曄亦是知曉了,非要拉着江雲昭一同去見他。
“我正巧有幾處功課不太明白。廖世子博學多識,剛好問一問他。”
江雲昭說道:“哥哥去便去了,爲何還要拉上我?”
江承曄驚訝道:“他不是來尋你的麼?我不過是藉着這個機會,跟着你去問問不解之處罷了。”
兩人這般說着,就也出了寧園。
江雲昭特意看了下,江承珍已經不在院外守着,不知去了何處。
廖鴻先正在花廳閒閒地等着。他的身邊,擱了一個一尺寬兩尺長的盒子。
江承曄心中記掛着未解的難題,並未留意盒子,徑直問了廖鴻先那個問題。
廖鴻先稍稍一想,仔細與他講解了。江承曄茅塞頓開,趕緊去了隔壁的屋子,將這個地方的解說好生記下。
如今屋中就剩下二人,廖鴻先就也不遮掩了,擡指扣了扣那木盒子,問江雲昭道:“聽說你不肯收?爲何?”
“我自有孃親爹爹爲我購置衣裳首飾,又何須用你的這些東西?”
“那些什麼時候不能用?聽話。後天的時候你用上這些。我可是挑選了許久,才湊了這麼一套出來的。”
江雲昭知他素來不耐煩搗騰這些,聽聞他特意如此,心下疑惑,更加不肯收,再次拒絕。
廖鴻先見她鐵了心,眯着眼睛想了半晌,只好說出實話:“六公主聽聞你要去賞花宴的消息後,就悄悄在明粹坊購置了一整套物品,說是趕在賞花宴前必須做好。”
江雲昭點點頭,不甚在意地道:“那又如何?”
“她想用爺的東西來壓過你去,想得倒美!”廖鴻先彈彈盒蓋,冷哼道:“爺偏要選了比她那些更好的東西來送你,破了她那搬不上臺面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