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似笑非笑地問她:“母后!依您看,此二人之密奏,當信不當信?”
李太后合上密摺,幽幽說道:“兒啊!我等二人能坐穩今日之江山,全仗着外有張居正,內有馮保,而且這二人甚得章法,相互之間不妒不嫉,配合默契,其二人之聯手輔佐,堪稱我大明之福!當然,大方向不錯,有些小貪小佔,都是常事。所以,照爲娘之想法,此二封密奏或許不假,但其可信程度,也即馮保此人否如此貪得無厭,仍需考證!”
皇帝輕聲嘆道:“母后!實不相瞞,孩兒已經考證完了!”
“哦?”李太后睜大了眼睛,“看這密奏摺子寫成的時間,應該是剛剛到纔對,你這麼快就考證完了?”
皇帝把剛纔與解明之對話詳細說了一遍,聽得李太后張大了嘴。
“這個馮保,果真置辦了這麼多處宅子?”
皇帝已是神色嚴峻:“母后!孩兒一開始也不信,差點兒將這兩個摺子丟在一遍,因爲是陸無爲和張家淦這兩個參倒福王的有功之臣,孩兒纔多看了一眼,卻沒想到這一看,竟然看出這麼多觸目驚心之事,一問解明,更是問出更多難以置信之內幕來。”
李太后點了點頭:“既然如此,那麼這馮保,我們是不得不防了!關鍵之關鍵,是人之改變!他以前忠心耿耿絲毫不假,可一旦事過境遷,利慾薰心之後,就會危及我們母子二人,爲害大明江山了!”
皇帝擊了一下掌:“母后說的是!正是如此,我們纔要提早有所防備纔是!”
李太后頷首,略一思忖,問出一句:“這個解明是否可靠?”
皇帝接過話頭:“孩兒還說不好!孩兒方纔以皇威震懾於他,他似乎有所領悟,不是效忠馮保而是效忠大明,不過他被馮保一手提拔,所以……”
李太后緊張起來:“所以並不完全可靠,是麼?”
皇帝突然笑了:“對!所以,孩兒纔想請您幫我演一齣戲!”
“演戲?”她當時就愣住了。
他貼近了她,耳語一番。
她笑了,輕罵了一句:“你這個鬼滑頭!”
他卻頗爲自得,心裡打着小算盤:“兵者,詭道也!”
……
過了一會兒,馮保安排完午膳過來了,還沒到上書房門外,就聽見傳來李太后怒斥皇帝的聲音:“你就是想我早死!”
他嚇了一跳,急忙三步並作兩步來到門外,只見上書房的門開着,皇帝跪在太后的面前,太后正在大發雷霆:“你說不是你!有什麼證據?爲什麼你原來住在東宮好好的沒事,他們一住進去就遭遇行刺?而且你還不在宮中,微服私訪,還說是打探糧價去了,都是藉口!”
馮保吃了一驚,這東宮行刺之事不是已經過去了麼?怎麼太后這會兒又提起這茬兒來了?
女人的心,海底針,要說她今日發怒也在情理之中,哪個女人都是最疼小兒子的。
他高叫一聲:“太后!”來到皇帝旁邊“撲通”跪倒:
“這不怪皇上!都是微臣護衛不力,讓賊人混進了皇宮,現已查明宮內肯定有內應,微臣還在嚴令他們嚴加排查!”
見他如此懇切,李太后的神色這才稍微緩和了一些,重重嘆了口氣,看着馮保說道:“你也是個老臣了,居然會讓宮內一下子出這麼大的事情,如果真是因爲護衛鬆懈而導致賊人行兇,那可真是鬧笑話鬧得大了,自太祖立朝以來,還從未出過這樣的事情吧?”
馮保叩首不止:“是是是!這一切與皇上無關!都怪微臣治下不嚴,出此紕漏,臣難辭其咎!請太后降罪!”
她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說道:“也是!你現在也挺難的!現在三患看似解決順利,其實朝野內外暗流洶涌。你那四員得力干將,又被皇帝派往了東南和山東,一人也沒有留下。就一個人,確實有些獨木難支!”
馮保眼裡流下淚來:“多謝太后體諒!太后大恩,馮保永世不忘!”
太后頓了頓,將目光轉向了皇帝:“皇帝!山東離京城不遠,帶兵的將領已有葉夢熊、白虎和朱雀三人。而現在已近隆冬,蝗災自減,雖然仍需固渠和平定匪患,但將軍作用日減,而且將出多門,反而不利!老身建議將朱雀調回,也算是給馮保找個幫手,如何?”
皇帝故意裝作一副不知情的樣子,雙手向外:“母后說得是!一切都依母后!”
其實調朱雀回來,他是真的存了私心的,想到在她出徵之前纏綿一度,心裡就激動不已,馬上就要見到她,更是無比歡喜。
太后又將目光轉向馮保,馮保急忙拱手:“太后考慮極是!微臣這就代皇上去擬旨,令朱雀所率兵勇交白虎統轄,即日調她回京!”
太后擺了擺手:“好吧!快去吧!”
馮保走遠,母子二人相視而笑。
……
與此同時,東南沿海已是枕戈待旦,戚繼光和胡宗憲已將水軍訓練完畢,就等出戰了!
他們將眼神瞄準了一直在寧波附近虎視眈眈的渡邊淳一,這個傢伙是個硬手,與他交過一次手,當時虎賁軍初來乍到,而且不識水性,一戰就損失了近三分之二,所以大家都憋着一股勁,等着手刃其首,痛快復仇。
就在出戰前夜,戚、胡二人把青龍、玄武、俞大猷、龔正陸,還有“瘋秀才”張元勳一齊叫到大帳議事,商討如何解決這個渡邊淳一。
張元勳早已沒了以前的瘋樣,隱隱現出一代大儒的風範,只見他用手指敲了敲桌案,緩緩說道:“上次我軍大敗,此番作戰,務求全勝,可以用一隊士兵扮作商戶,乘坐數艘小船出海,誘他們來搶,我們在灣口處設伏,待他們進入後,紮緊口袋,可獲全勝!”
青龍、玄武等人均覺得可行,眼中露出欣喜光芒,戚、胡二人也不停點頭,看看只剩下龔正陸沒有表態。
戚、胡二人原來與龔正陸接觸甚少,並不瞭解其智謀手段,二人正在詫異之際,卻見玄武笑了笑,朝戚繼光使了一個眼色。
戚繼光會意,拱手向龔正陸
說道:“龔軍師對元勳此計,有何高見?”
龔正陸笑了笑,將手中扇子一搖,輕輕搖了搖頭:“恕正陸直言,如果換成我是渡邊淳一,就不會鑽這個口袋!”
衆皆驚異,尤其是張元勳,張大了嘴巴喊道:“你已知道其計,當然不會鑽口袋!莫非你還有何高見?”
戚繼光急忙制止了他:“秀才!不得無禮!龔軍師與玄武將軍徹底平定整個遼東,定有超羣智慧,我等且聽上一聽!”
玄武也適時插話:“軍師!你平常不是這等磨蹭之人,有話就請直說吧!”
衆人也紛紛附和:“對對對!咱們有話直說!”
龔正陸又笑:“其實秀才之計已非常周全,只是忽略了一處而已!”
瘋秀才的瘋勁兒上來了,擼起袖子反脣相譏:“只要是計,定有忽略。元勳不才,倒想聽聽先生想出什麼毫無漏洞之計來?”
龔正陸卻是不以爲然,娓娓道來:“倭人狡猾,而且謹慎,遠甚我等。他們不像閔維義和鍾欽良這麼好騙,眼見他們二人已然消失數日,定然起疑,雖然我們扮作商船能夠吸引到他們來搶,但若是全軍進入灣口,絕無可能。”
聽到他如此說,衆皆陷入沉思,紛紛覺得他言之有理,就連瘋秀才也沒了剛纔的瘋勁兒,兀自呆呆發愣。
戚繼光說道:“先生所慮甚是!依先生所說,渡邊淳一隻會派出少量倭寇乘快船前來打劫,而不會全軍出去,所以布了口袋也是無用,只抓到些許小魚,還不如不抓,是麼?”
龔正陸點頭:“將軍說的是!渡邊淳一也不會親來,如此小魚小蝦,不如不抓!”
戚、胡二人相視一眼,共同拱手說道:“先生有何良策,還請不要顧忌,儘管明言!”
龔正陸微微一笑:“依我之見,就用秀才之計就好!”
瘋秀才的臉一下子紅了:“老龔!你說這話就不地道了!我剛纔是有些冒犯,但我二人都屬智囊,本心一致,就不要相互攻詰了吧!”
衆人也紛紛打圓場:“是啊!龔軍師,秀才也是快言快語,切莫計較纔好!”
龔正陸又笑:“我所言非假!真用秀才之計就好!不過略微調整一下,我們將設伏地點前移,先把他這些小魚小蝦一口吃掉,一展軍威。等到他們派兵來戰時,卻故意戰敗而逃!”
“戰敗而逃!”衆人都瞪大了眼睛,俞大猷更是嚷嚷了起來:“我們可再也輸不起了!這絕不可能!”
龔正陸搖搖扇子:“爲何不能!此時小敗,是爲了後來之大勝,以小換大,何樂而不爲?”
熟悉他思維的玄武此時接過了話頭:“軍師!你的意思是我們仍然在灣口重兵設伏,將他們來追之兵盡皆吞掉?”
龔正陸笑答:“正是如此!但仍不盡然!”
“仍不盡然?”張元勳早已按捺不住,恨不得跳了起來,“唉呀呀!老龔啊!這裡面就你是個慢性子!一步一步的賣關子,都快急死我了!你倒是趕快說完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