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一道流星閃過,張居正、葛守禮和馮保這三人的眼前頓時一亮,沉默了一會兒,三人似乎一下理解了皇帝的用心,於是臉上都不約而同地露出了笑容,拼命地點起頭來。
張居正的聲音略顯激動:“皇上!此舉可行啊!讓江惟平去山東籌糧,他就無暇顧及這個讓人頭疼的朱廷貴了,朱廷貴沒了他的指點,肯定會繼續得意忘形,縱情聲色,更不會刁難戚繼光他們了!”
“對!”皇帝接過他的話頭,“更重要的是,江惟平看上去有選擇,實際上沒有選擇。一種可能,如果他不辱使命,籌糧成功,可算功勞一件,等於幫助我們解決了一個大難題,讓百姓們得以順利過冬,念他有功可以不殺他,但這時候時間已經過去,戚繼光的‘虎賁軍’應該已經練得差不多了,而且朱廷貴沒了他的指點,也就離死不遠了;另一種可能,如果他籌糧不成功,那就正好以他辦事不力爲由,直接將其法辦,抓他下獄,以除後患!”
話剛說完,他的眼裡露出一道精光,讓人不寒而慄。
葛守禮是昨天才參與到整個計劃中來的,對於皇帝作風還不太熟悉的他,此刻心裡受到了極大的震撼,少帝如此精明能幹,既會釜底抽薪,又會借力打力,真是厲害至極!
這些做臣子的,以後可千萬不要得罪這位新天子。真要和他對着幹,就會和這個福王朱廷貴和江惟平的下場一樣,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三人都點頭對皇帝的分析表示贊同,豎起了大拇指。
對於江惟平來說,此舉既是調虎離山,更是借力打力,調他離開一直擔任三朝元老的京城,他的消息就不會那麼靈通了。即便他毫無二心,籌得冬糧,也是爲皇帝作嫁衣裳,自己撈不着半點好處,最後能保住腦袋就不錯。
而對於朱廷貴來說,此舉是釜底抽薪。把他最後一張王牌抽走,讓他斷了耳目,他也就成了無頭蒼蠅,只能亂衝亂撞了。
皇帝顯然對自己也表示非常滿意,伸了個懶腰,站起身來問他們:“還有什麼問題麼?”
葛守禮拱起了手:“皇上!您看臣什麼時候前往浙江合適?”
皇帝指了指馮保:“這件事情就不要問朕了!問他!大伴兒,哪天是好日子啊?”
馮保笑着從懷裡掏出了一本黃曆,和張居正一起翻開:“回皇上的話,半個月也就是十五天之後是個好日子,最適合婚宴嫁娶。”
“嗯!”皇帝點了點頭,看着葛守禮說道:“那你這幾天就準備準備吧,時間還來得及,過幾天再出發。大伴兒,你負責通知朱廷貴具體時間,還有,葛大人帶去的禮物,也由你來準備!”
“是!皇上!”馮保迅速答應,並轉過身來問葛守禮:“葛大人,您看還有什麼需要我準備的!”
葛守禮笑了笑:“沒有了!皇上已經考慮得很周詳了。我現在就是發愁,朱廷貴現在已是驚弓之鳥,回到東南後肯定加強戒備,這如何取證看來是個大問題!”
皇帝衝他擺了
擺手:“葛大人,你此次去,能蒐集到他通敵或其他證據固然好,如果實在困難,也不要勉強,就讓這個肥頭大耳的傢伙再多活幾天。現在第一位的目的是替戚繼光和胡宗憲練兵掃清障礙。你此次去會看到他們,可以與他們密會一下,說說京城裡的情況!”
葛守禮急忙應命:“是!微臣一定遵照聖上的旨意!多謝聖上對臣的信任,把如此重要的軍國大事告知微臣。”
皇帝笑了:“你這都察院雖然獨立於六部之外,但也不能一味獨立,有時也需要和其他各部各省相互往來的,是吧?”
葛守禮臉上涌起了感慨之情:“我主聖明!一語道破太祖皇帝設立都察院的本義!其實都察院並非象外人說的那樣,沒事就參人蔘事參衙門。我們只是起到一個監督作用而已,如果官員們都奉公守法,我們也都樂得其所。我們也是人,不是催命鬼,我們參人蔘事參衙門,也是爲了使官員向善、使事情解決,使衙門廉潔而已。”
“好!說得好!”皇帝聽到他的這番肺腑之言,不禁鼓起了掌,連聲誇讚:“有你這樣的臣子,是朕的福分。不畏權勢,說明你勇敢;心態平和,說明你睿智;願意合作,說明你有大局觀。有這幾點,就一定能夠解決難題,你大膽去吧,朕對你有信心!其實不瞞你說,就在不久之前,朕就讓戚、胡二人與馮保他們東廠設在當地的分廠相互配合,效果不錯!”
“對對對!”馮保這時和張居正急忙在旁邊附和,“當時皇上只是略施小計,就讓戚、胡二位將軍去青樓成功找出兩個花魁,嫁給閔、鍾二人當小老婆,把他們的後院鬧得不可開交。”
“青樓?花魁?”葛守禮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這麼多人的肯定神情讓他不得不信,愣了好一會兒,他終於想明白了其中的奧妙,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皇上!此舉不拘小節,出奇制勝,微臣佩服!”
皇帝擺了擺手:“朕就是給支了支招,具體都是他們配合着來的,是他們的戲演得好……”
話說到了這兒,他突然停了下來。
大家正在納悶他爲什麼停下來,他突然滿臉都是笑容:“對了!葛大人,你不是擔心取證之事沒法開展麼?”
“確實是這樣!皇上!”
“那朕來給你出一個主意吧!就象原來提議戚、胡二人與東廠分廠合作一樣。大伴兒,讓你的東廠分廠象幫助戚、胡二人那樣幫助葛大人取證,你們也來一個臺上臺下合作,白道的黑道的都走一走,豈不快哉?”
馮保向前一步:“皇上!沒問題!臣這就通知東廠分廠,讓他們聽葛大人調遣,全力配合取證工作!”
葛守禮似乎有些猶豫,但想到對付這個盤踞東南沿海多年的福王,不用些非常手段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也就痛快答應下來。
後來的事情證明,正是唐卡的這一看似隨意之舉,發揮了很大的作用,甚至擔負起了扭轉乾坤的意義。
……
衆人散去後,唐卡在書房裡
看了會兒書,用了午膳,睡了午覺。下午起來後,感覺全身非常沉重,正在迷糊之際,就聽見門外傳來馮保的聲音:“皇上!遼東報捷!”
“哦!”他迅速從牀上坐了起來,連外衣都顧不上穿,就下牀跑去開門,接過捷報就看。
馮保隨他一起踱到屋裡,把外衣給他披上。
捷報是由王崇古和李成樑聯合發來的,第一段簡明扼要,直接點明瞭“請君入甕”大獲成功,已經成功斬殺了覺昌安、王杲兩位女真首領、少首領努爾哈赤、元帥阿諾託和軍師代善,目前女真亂軍正在圍困寧遠城。
後面則是詳細的戰況報告,並說明女真亂軍圍城聲勢雖然浩大,卻並不可怕,城中防衛作了充足準備,待兵部尚書譚綸引得援兵來救,定可裡應外合,一舉破之。
“好!真是太好了!”皇帝忍不住大聲叫起好來,這一定是王崇古、李成樑、龔定陸和玄武他們趁着女真大軍圍城前送出來的報告。
不論如何,遼東戰事的第一階段目標已經達成,斬首行動取得圓滿成功,這兩位女真首領被殺,對遼東女真鐵騎是一個致命打擊,他們已經完全陷入羣龍無首的境地。
通過這份詳細的戰報,他彷彿一下就被帶回了這場蕩氣迴腸的戰鬥之中。
……
早在戰鬥打響之前,皇上派出朱雀專門護送密信。她整整一天半都沒有閤眼,一直騎着八百里加急的驛站快馬,隔半天就要換一匹馬,送信的其他人可以換,她卻不能換。
到了最後,她已經累得快虛脫了,幾次都差點兒在馬背上睡着了。
她硬是憑着超強的耐力堅持了下來。這會兒,前面帶路的那位驛使突然放慢了腳步,只見不遠的前方,一派城郭林立。她知道,寧遠城到了!
到了寧遠城,她先打聽李成樑和玄武他們是不是已經回來了,在準確得知他們仍在女真的千山西峰老巢,這才舒了口氣,看來拼命趕路不白拼。終於趕在了他們回來之前。
她本來想繼續硬撐着趕到女真大營去和李成樑他們匯合的,又想起來這之前皇帝和馮總管都有過交待,在寧遠和女真大營這段距離最是危險。因爲這些地區大部分都已經被女真所控制。如果現在強行趕去,會因爲犯困導致戰鬥力下降,萬一真碰上敵人,就得不償失了。
磨刀不誤砍柴功,這會兒還是穩妥起見,先休息好了再說。於是,她簡單吃了一點東西,倒頭就睡,從中午一直睡到了晚上。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接近子夜了。
一輪月亮高掛在天邊。她整束完畢,出得門來,換了一匹好馬,然後趁着夜色就向着千山西峰的方向出發了。
人的一生,就是一場馬拉松,大多數人因爲跑得快而高興,跑慢了而悲傷,等到跑到了頭,卻發現什麼都沒弄明白,甚至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開始跑?
所以目的很重要,我跑我該跑的路,你超過我,落下我,都與我無關。我生來不是爲跑步,而是爲我的路而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