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步以外,這麼遠的距離,難道還會用這種新式鳥銃發射麼?
剛纔爲火槍手叫好的人羣,此刻都搖起了頭。這麼遠的距離,三面盾牌擺放在那兒,只能看到模糊的影子。即使火槍的威力驚人,但確實距離太遠了,能看清楚就不錯,更別談擊中它們了。
事實往往出乎人們的想像,只見剛纔手持火槍的那三名士兵,趁着擺放盾牌的彪形大漢跑到千步之外的空當,已經統一的收槍、持槍、扛槍,然後邁着整齊的步伐重新回到了隊列當中。
果然不是火槍,難道還有什麼更厲害的新式武器能打中這麼遠的距離麼?
滿含着各種猜測揣度,萬衆矚目中,三名士兵推着三輛推車出了隊列,每輛推車上擺放着一個大盒子。
這又是什麼新鮮玩意兒?大家都在迷惑不解的時候,這三名士兵已經把推車並列排好,把車上的大盒子打開了。
天哪!每個大盒子裡面,竟然都裝着一門大炮,炮身上還蓋着一塊醒目的紅布。
三名士兵把大盒子的後蓋抽走,大炮一下就後移到了地上,再把底座的腳架撐開,一下就擺好了進攻的架勢。
這就是傳說的紅衣大炮麼?
面容鎮靜的馮保此時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這確實是紅衣大炮,但並不是最重型的,只是小型的紅衣炮,可以依靠後座架子進行後座發射。因爲神機營喜歡把它們裝在大盒子裡用推車或者馬車運載,所以俗稱“盒子炮”。
其實,紅衣大炮是“紅夷”大炮的誤稱,紅夷一般是指荷蘭與葡萄牙,明朝把所有從荷蘭、葡萄牙等西歐國家引進的前裝滑膛加農炮都稱爲紅夷大炮。明朝官員爲了圖個吉利,在這些重炮上蓋以紅布,所以訛爲“紅衣”。
紅衣大炮在設計上比明朝人自己設計的土產銅炮要先進很多:炮管長,管壁厚,從炮口到炮尾逐漸加粗,更符合火藥燃燒時膛壓由高到低的原理,而且射程大大超過土產銅炮所能達到的三裡外,可以輕鬆打到七八里外,最遠可達十里!當然,那是最重型的三噸巨炮,這種“盒子炮”打不了那麼遠,但是在二三裡左右,可以輕鬆地擊中目標。
三個人把大炮上的紅衣一下子扯開,開始緊張地裝填、校準、放置引信,一切準備就緒以後,當中那名士兵一舉手,大聲報告了一聲:“準備完畢!”
這時候,千步之外的三面盾牌也擺放完畢了。那三名彪形大漢仍然象剛纔設置火槍盾牌那樣,用長槍與地面的盾牌構成了堅固的三角,然後迅速跑了回來。
兵部尚書譚綸的令旗又一次舉起,只見禁衛營的隊伍中又跑出兩名士兵,每人手裡都拿着一面小旗子,站到了道路的兩邊,紅衣大炮的側前方。幾乎在同時,二人高高舉起了旗子,“預備,放!”
隨着他倆的旗子共同放下,三名炮手同時擡起了自己的左手,利用遠近比例做着最後的調整。然後,他們一下點燃了引信。
“噝……”引信迅速燃燒,就在即將燒盡的那一刻,三門“盒子炮”發出了震撼大地的咆哮聲!
“轟轟轟”,三聲巨大的響聲過後,人們踮起了腳跟拼命向前看着。“咚咚咚”,千步之外,三枚炮彈落地,仔細一看,正好把那三面盾牌全部炸飛了!
“哇!”人羣就象開水一樣沸騰起來,這一幕太震撼了,讓人看完後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幾名女真使者,因爲在隊伍的最前面,離三門“盒子炮”最近。所以,巨大炮聲響起的時候,他們不得不捂上了自己的耳朵,有兩個膽子小一點兒的差點兒坐在了地上。
眼見着三門“盒子炮”輕鬆地擊中了千步以外的目標,他們徹底驚呆了。
這時候,他們看見大明皇帝又邁着輕鬆的步子向他們走來,不由得一下跪倒了他的面前:“皇帝陛下!貴軍神威,勢不可擋。槍炮齊鳴,又遠又準。我等徹底領教了!我們也是有誠意的,一定向首領轉達陛下的誠意!我等也一定促成女真各部與大明天朝永結同心、世代友好!”
唐卡這纔開心地笑了,看來這場“步步相送”的效果還不錯!於是雙手象徵性地握住領頭那個使者的手:“如此甚好!相逢一笑泯恩仇,希望你們能夠信守這句‘永結同心、世代友好’的承諾。”
說完,雙手一揮,士兵們重新把紅衣大炮裝進大盒子裡,推回隊列之中。李成樑也再次翻身上馬,一舉手裡的龍旗,送親的隊伍重新整束,緩緩前行。
皇帝很有禮貌地對着也正在上馬的女真使者們拱了一下手:“步步相送,步步真情。送君千里,終需一別。大家多多保重!”
“多謝陛下!您也多多保重!”女真使者們也學會了彬彬有禮,一直拱手目送大明皇帝離去。
唐卡頭也不回,健步回到了自己的龍輦上。呆坐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把小窗戶的簾子掀開了,眼睛一直往外直勾勾地看着。
終於,他看到阿珠和小倩乘坐的公主大轎經過自己的面前,兩個人哭得象淚人兒一樣,也掀開了簾子向他這兒看,拼命地招着手,手上戴着自己剛剛送給她們的翡翠玉鐲。
別了,阿珠。別了,小倩。我的兩個可人兒,一路走好!
……
看着阿珠和小倩越走越遠,皇帝有些失魂落魄,直到已經看不見她們了,才下令禁衛隊伍開拔,返回皇宮。
他確實感覺有些累了,只想回去把自己關在屋裡好好地睡上一覺,痛哭一場,連太后的轎子跟在了他後面都沒有察覺。
禁衛部隊很快護送皇帝返回了乾清宮,馮保讓幾個小太監攙扶着他回到寢宮,簡單漱洗一下,就躺在牀上睡着了。
李太后這時推門進來,看見兒子已經睡着了,就沒讓小太監們叫醒他。只在他牀前坐了一會兒,眼見着他睡得香甜,緊閉的眼睛甚至還流下淚來,不由得爲自己的兒子感嘆萬分,自己的眼睛也溼潤了。
過了好一會兒,看到兒子不再流淚了,她才輕輕用手帕幫他擦乾淚痕,然後站起身來,緩緩離去了。
……
十天以後,戚繼光、胡宗憲已經率領“虎賁軍”到達了浙江寧波的大門——浙東大峽谷,戚繼光騎在皇帝吩咐馮保特意爲他挑選的千里良駒——“追風”上。
這匹馬乍一看和別的馬並沒有什麼區別,但只要盯着它的眼睛看久一點,就會感覺到它的非同一般,有一種捨我其誰的霸氣。
因爲已經進入浙江省內了,所以戚繼光讓着便裝的士兵們換上了軍裝,整裝前進。用不了多久,他們很快就會到達浙江省的兵馬指揮大營。
這時候,就在隊伍剛剛進入峽谷的時候,有一雙眼睛在峽谷的隱秘處看到了“追風”的眼神。
朱大方是浙江寧波副總兵,今天總兵朱士倫交給他一個任務,要他帶五千兵馬在埋伏在這個叫一線天的地方——浙東大峽谷最險要之處,截殺新被皇上冊封的戚繼光和胡宗憲,然後就地掩埋。對外則稱他們在赴任途中被土匪劫殺,寧波兵馬救護不及,只將土匪殺散,厚葬二位將軍。
大明帝國的東南沿海防務,竟然腐敗到了這個地步!居然敢半路截殺皇帝新冊封的二省防務主官。原因很簡單,戚繼光和胡宗憲是很能幹,但他們防礙到了這些沆瀣一氣官兵們的利益。
這也是爲什麼原來他倆遲遲不能升官只能去京城跑採購的原因,而他倆最近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被皇上委以重任,這次回來主政一省軍務,肯定沒有這些舊有利益集團的好果子吃。
所以,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殺了他倆,再向朝廷上報匪患。只不過,他們不知道,皇帝居然給這兩位將軍派出了一千名“虎賁軍”,再加上在京城東郊大營前收服的“虎狼礦工”,現在戚繼光和胡宗憲手裡的“虎賁精兵”,已經有一千六百人了。
這個朱大方的眼睛確實很毒!其實,他是浙江當地福王朱廷貴的堂侄,原來只是一個馬伕,後來憑藉裙帶關係才做到了副總兵。多年養成的識馬之術讓他一眼就瞧見了戚繼光身下的這匹好馬。
不過,只會看馬的這個傢伙忽視了跟在“追風”後面的那些虎狼之兵!其實連李太后和唐卡都能看出來“虎賁軍”的與衆不同,照理說他應該也能看出來,但他的注意力根本沒在這上面。
他只是大概數了數戚繼光隊伍的人數,想想這一千六百人也就是皇帝封官後帶出來的隨行人員,沒什麼大不了的。五千對一千六百,三比一,綽綽有餘!
朱大方這時悄悄把身邊最得力的幾個都統全部叫了過來:“你們幾個!都給我聽好了,下面的這一千多號人,格殺勿論!別的都不打緊,只要替爺把這匹好馬留好了,別傷了它!我得把它獻給伯父朱廷貴王爺!幫着爺把這件事情辦妥了,回頭重重有賞!”
“是!”都統們一想到分錢,就象打了雞血一樣,還沒開始殺人,眼睛都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