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樑急忙站起身來,雙手接過皇帝手裡的信函,迅速看了起來。
這時候,張居正他們三人的眼光,也全部集中在了李成樑的身上。
李成樑快速讀了一遍信函後,也和皇帝剛纔的表現一模一樣,白皙的臉迅速漲紅了:“皇上!這些女真蠻子,欺人太甚!皇上!他們這純屬得隴望蜀,坐地起價!依臣之見,這種過分的要求,萬萬不可答應他們!”
皇帝這時一下子笑開了花!果然,李成樑的反應和他想的一樣。這下,你們幾個沒有什麼好說的了吧。一邊想,他一邊得意地看了一眼張居正他們三個人。然後重新把眼神定位在李成樑的臉上:“哦?龍驤將軍!你爲什麼這樣說啊?”
李成樑就象是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樣,臉上已經氣成了豬肝的顏色:“皇上!臣萬萬沒有想到,臣只是離開了一月有餘,他們就敢膽這麼張狂!這些蠻子的性格臣很瞭解,你越是軟弱,他越是覺得你好欺負!所以依臣之見,昭雲公主也不用去了,臣帶領皇上贈予這一千精兵,裝作和親隊伍,直接殺奔和他們約定的千山西峰!”
太好了!唐卡的心裡,已經要用狂喜來形容!如果真的照李成樑這樣說的,那麼不光小倩不用去了,連阿珠都可以留下了。這兩個貼心暖身的美人兒又可以天天陪在自己身邊,就能好好和她們溫存一番了。最重要的是,自己在他們身邊一下就能樹立言而有信的威望,這纔是一代雄主的魄力所在!
當然,就在讓他無比狂喜的同時,心裡也有個聲音在默默提醒着他,絕不可以因小失大,萬萬不可以因爲貪圖與兩個美人兒的牀笫之歡而把整個天下給丟了,那就真成了商紂王和隋煬帝了。
想到這裡,他漸漸平復了一下心裡的激動情緒,伸出手掌向李成樑作了一個停止的動作,然後環顧了一下張居正他們三人,不緊不慢地問道:“怎麼樣?三位大人,說說吧?什麼意見?”
張居正沒有立即說話,仍是習慣性地捻了捻鬍鬚,保持着常有的沉默。
馮保則因爲剛纔提出小倩之事惹來龍顏大怒,現在有些怯怯的感覺,臉微微紅,緊閉着嘴脣,也沒有說話。
譚綸倒是張了張嘴想說話,但只說了一句“臣……”,又好象有所顧忌一樣,把到嘴邊的話嚥了回去。
唐卡看了看他們三個的樣子,不由得笑了起來:“好吧!今天就還象上次一樣,頭腦風暴,暢所欲言,無所顧忌,朕保證不追究你們的責任。李將軍,你先坐下來,咱們從長計議!”
“是!皇上!”李成樑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了下來,剛纔聽到“頭腦風暴”那個詞彙覺得很新鮮,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是“暢所欲言”、“無所顧忌”這兩句話他倒是全部聽懂了,就是說皇帝不追究臣子言語不敬的過失,這樣肯定會產生很多閃光的思想火花,不由得又對年輕的皇帝多了一分尊敬。
張居正三個人聽到皇帝這麼說,神色緩和了一些。
譚綸把剛纔嚥進去的話重新說了出來:
“皇上!恕臣直言!李將軍此言雖然豪情壯志,聽起來也確實解氣。但是,如果李將軍只以這一千兵馬,即便能夠假借和親之名打女真人一個措手不及,也是風險極大!所以微臣斗膽還是請皇上堅持原來的策略,並重新考慮馮大人的建議,先派兩位‘假公主’前去,穩住他們,然後李將軍到了遼東後,以一千兵馬爲核心,再圖重整河山。”
皇帝臉色陰沉了一下,倒是沒有迅速表態,轉向了張居正:“先生,您怎麼看?”
張居正這次倒是很簡潔,只說了一句:“微臣完全贊成譚大人說的!目前三路重患,環環相扣,哪一路出了問題,都會導致顧此失彼,甚至雪上加霜!所以,穩妥起見最重要!”
唐卡本來雄心萬丈的激情一下子就卡住了,看到張居正說得很堅決,心裡不禁有些猶豫,難道是自己太激進了?
還是他們太過於保守了?
唐卡最後看了一眼馮保,雖然嚴格說來馮保是內臣,不應該干政,但他兼任司儀監,也是先帝的託孤重臣。所以,他的意見還是很重要的。
屋子裡是五個人,現在的票數是2:2,打個平手。那麼,重要的這一票決斷,就看馮保是站在哪一邊了。
馮保明顯看到了皇帝的目光,他先看了看皇帝和李成樑,又看了看張居正和譚綸。其實他隱隱約約能察覺到,皇帝不讓阿珠和小倩去的意思,但是他不知道皇帝居然這麼快就和這兩位宮女有了肌膚之親,私訂終身。
所以,平心而論,這時的馮保還是時刻牢記先帝的託孤之重的,犧牲兩個宮女,換來大明的東北安寧,值!
只見馮保猶猶豫豫地舉起了手,最後還是鼓足了勇氣:“皇上!爲臣仍然覺得,即便女真人不講信譽,得寸進尺,但眼下之際還是應該‘忍’,讓阿珠和小倩充當‘公主’去和親,讓李成樑將軍作爲後手,最爲妥當。要是一下撕破臉不和親,確實太過冒險了!”
唐卡無奈地搖了搖頭,3:2,看來是大勢已定了,沒有挽回的餘地了,他斜眼看了李成樑一眼,李成樑倒仍然是一副慷慨激昂,隨時可能火山爆發的樣子。
現場一下陷入了沉默之中。
李成樑幾次都想再次站起身來,但是他看到張居正他們三人的愁苦神色,也只能忍住了。雖然說好象皇帝現在和自己的意見一致,但是真打起仗來,這一個內閣首輔,一個兵部尚書,還有一個皇上的大總管,哪個都是自己的頂頭上司。現官不如現管,還是看看形勢再說吧。
皇帝這時又看了李成樑一眼,顯然看出了這名將軍的心思。有什麼辦法能改變這個格局呢?唐卡緩了緩神,想了想,突然想出一個辦法來!
只見他給李成樑使了一個眼色,意思是讓他稍安勿躁,然後站起身來,看了一眼張居正:“好!這一輪頭腦風暴法研究得比較清楚了!咱們還可以再討論討論!是不是,先生?”
張居正點頭:“是!皇上!咱們這仍然處於討論之中,可以自由發表意見!”
“好!”唐卡揹着雙手向前走了幾步,然後轉過身來看着張居正:“先生,請您給朕講一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典故吧!”
“這……”張居正迅速明白了皇帝想要表達的意思。皇帝提這個典故,看來還是想打,想險中求勝!
“哦,先生。您記不太清了!那這樣吧。朕來講講,不什麼不到的地方,您再補充吧!”趁着張居正停頓的時候,沒等他說出下文,皇帝居然快速接過了話頭,主動要求講起典故來,而皇帝的身子,已經站在了衆人的中間。
張居正一下笑了:“皇上請講!臣等洗耳恭聽!”
只見唐卡站在中央,清了清嗓子,把他前段時間看《後漢書》裡的典故繪聲繪色地講了起來:“東漢時候,西域羣雄並起,匈奴勢力強大。漢使班超只帶三十六人出使西域,來到鄯善國,鄯善王聽說班超出使西域,把班超奉爲上賓。”
“就在這時,匈奴也派使者來和鄯善王聯絡感情,匈奴說了東漢許多壞話,鄯善王頓時黯然神傷,心緒不安。第二天他就拒不接見班超,態度十分冷淡,甚至派兵監視班超。班超立刻召集大家商量對策,他建議除掉匈奴使者,可對方帶來了大批人馬,敵衆我寡,打還不打,大家意見很不統一。”
“這時候,班超說了一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激起了大家的鬥志。這天深夜,他帶領士兵,一路手執弓箭刀槍埋伏在營地兩旁,一面去放火燒掉匈奴帳篷。結果只用了這三十六人,匈奴人一下陣腳大亂。班超親手搏殺了三個匈奴人,他的部下也殺死了三十多人,所有匈奴人全被大火燒死或者亂箭射死。後來,鄯善王明白真相後,便和班超言歸於好。”
唐卡說到這兒看了張居正一眼:“先生,朕的典故說得可有偏差?”
張居正站起身來,向着皇帝一拱手:“皇上!您說的,絲毫不差!臣還知道,班超此戰之後,一戰成名。他也充分展示了非凡的軍事和外交才能,不用朝廷一兵一卒,只用西域各國借力打力,就縱橫西域幾十年,最後西域五十多個國家全都歸附了漢王朝。他也被其封爲定遠侯,邑千戶,彪炳史冊,後人都稱之爲‘班定遠’!”
“好好好!”皇帝一邊笑着一邊鼓起掌來,“先生大才!學生領教了!”
正在張居正擺手謙虛的時候,皇帝卻忽然把臉轉向了李成樑:“李成樑!雖然說你的才能遠遠不及班超‘班定遠’,但你也是威震遼東的‘鐵將軍’!而且,此次朕撥給你的兵馬也遠遠不只三十六人,是一千名精兵!這一千名精兵是京師精銳裡層層挑選出來的,每個人都能夠以一當十甚至以一敵百!所以,朕在這兒問你一句,這個虎穴,你去得還是去不得?這個虎子,能不能象班超那樣給朕抱回來?”
李成樑猛地一下站起身來,這個典故也極大地鼓舞着他,此刻他已經完全熱血沸騰了,就象是回到了以前的熱血疆場一樣:“皇上!你就放心交給臣吧,不能斬殺這兩個女真首領,臣提頭來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