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大猷閉着眼睛也知道這是戚繼光,但既然是演戲,還得把戲演足了,所以回過頭來,裝作不認識地問了一句:“你,認識我們張大人?”
“對!他是隆慶元年的進士,任寧波知府已有三年,老家是山西五臺,我說得對吧?”
“哦?”俞大猷故意睜大了眼睛:“看來你還真認識我們知府大人啊!”
戚繼光笑着點點頭,急忙給旁邊的“賽桃花”使了個眼色,已經快氣絕身亡的老鴇眼見有戲,終於緩過一口氣來,這回又咬了咬牙,又拿了五十兩銀子塞到俞大猷的袖管裡。
俞大猷今天扮演這個貪婪的把總還真是逼真,接過這份重禮後,還是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就好象準備這個桃花館當作他隨意支取的錢莊一樣:“嗯,這還差不多!這位爺!看在你與我們張大人相識的份上,就網開一面吧!”
戚繼光繼續拉住他的胳膊:“軍爺!能否借一步說話!”
俞大猷哈哈一笑:“你這個人還挺有意思的,借一步就借一步,老子怕你不成!”
戚繼光看了一眼“賽桃花”,對她努了努嘴。“賽桃花”迅速會意,急忙讓“暖玉”、“溫香”陪同俞大猷和幾個士兵,跟着戚、胡二人一起找了個僻靜的房間,閃身進去。
可是,“賽桃花”和兩位花魁剛邁步往裡走,就被俞大猷轟了出來:“你們三個,給老子出去!老子不和你們這些煙花柳巷的人談,你們兩個既然說和張大人是至交,就你們倆進來說說吧。快着點兒!老子可沒有時間!”
“賽桃花”不得已,訕訕地拉着兩位姑娘出了門,又不敢靠近了去聽,怕又被一通臭罵。在門口等了好一會兒,才見戚、胡二人推門出來。
她急忙迎了上去,輕聲說道:“唉喲!二位爺!你們可是我們桃花館的大恩人,我們這些人無時無刻不感念你們的恩德。快說說,這個黑祖宗還想幹什麼?不會還想要錢吧。老孃已經給了他一百三十兩銀子,現在可一個子兒都沒有了,如果他再要錢,就把老孃抓走算了!”
胡宗憲看到她這副只能進不能出的貔貅樣兒,差點兒笑出聲來。
想想這俞大猷演戲也演得夠像的,就這麼一會兒,就收入一百三十兩,比他們剛纔費了半天勁又是縱火又是救火的強多了。
於是微笑着對老鴇說道:“你呀!花點兒錢就花點兒錢吧!這位軍爺已經答應不抓你走了,只帶走那兩個響馬!”
“真的!”老鴇的眼睛一下瞪得有兩個銅鈴那麼大,黑洞洞地嚇人。
“當然是真的!不過,他過幾天還要來!”
“天啊!”黑洞洞的眼神露出一大片白,久經沙場的老鴇這回差點兒暈死過去:“他這是真不讓我們活了啊!”
戚繼光笑了:“他過幾天來不是要銀子的,就是來這看看!”
“就看看?”老鴇的眼睛居然瞪得比剛纔還大,就象兩個銅鈴被敲破了,“這怎麼可能?他來這看什麼呢?”
“呵呵!媽媽桑!這你就不懂了,他不是來看你們場子的,是來看人的!”
“看人?看誰啊?”
戚繼光
擡眼看了兩位花魁一眼,把老鴇拉到了一個角落裡,輕聲在她耳邊說道:“我過些日子會帶兩個人來,你讓‘暖玉’、‘溫香’務必使出全身解數把他們陪好!但只有一點,不要問他們兩個要銀子,都由我來結帳。這位軍爺,那天會陪着這兩個人一起來!”
精明的“賽桃花”這時已經猜出了七八分:“爺!您的意思,是會帶兩位大人物來?”
戚繼光點了點頭:“對!但是這件事絕對不能泄露出去!要不然就是殺頭的死罪,甚至滿門抄斬,明白麼?”
“賽桃花”急忙點頭:“我明白!爺!這我明白!您放心,這位黑軍爺一走,我就讓兩位姑娘精心準備,保準讓這兩位大人物滿意!”
“好!那就好!你辦事,我放心!”戚繼光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贊同,“其實被這個黑軍爺這麼一鬧,還沒準是好事!如果過幾天讓這兩位大人物滿意了,很可能就看上她倆了,到時由我來出錢,替這兩人贖了身,就直接嫁入豪門了!到時候你這位媽媽桑就等着沾光吧!”
這回徹底聽明白的她頻頻點頭:“這個好!這個好!多謝二位爺!要不是您二位,哪可能請到兩位大人物前來!您放心,咱們現在是一家人,到時候也絕不讓您二位多花錢!”
戚繼光哈哈一笑:“多謝媽媽桑!您還真是知冷知熱!不過,咱們現在這算是投資,現在少花些錢,到了兩位大人物那兒可就不把這些錢當錢了,還得讓她倆可勁兒的花,可勁兒的回報咱們纔是,要不然也枉費我們的心思了!”
“是是是!大爺!你放心吧!這個投資回報的道理我懂!那這位軍爺……”
胡宗憲這時把食指放在嘴邊對她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低聲說道:“如果你同意,我們倆這就去給這個黑閻羅回話!”
“賽桃花”急忙捂住自己的嘴:“我懂我懂!請二位爺去回話吧!”她居然破天荒地掏出十兩銀子遞給他們,“多謝二位爺拼死相救!今天有照顧不到的地方,還請多多海涵!這是一點小意思……”
戚、胡二人同時笑了笑,看來一貫吸血沒夠的大螞蟥今天是徹底被打疼了,這會兒爲了保命,都開始主動向外吐血了。
戚繼光一臉誠懇地把她的手推了回去:“媽媽桑!你今天也沒少花錢!咱們都是自己人,就不要這麼客氣了!這些銀子你收回去吧!或者算我們存放在你這兒的,過幾天來了再說!”
“爺!”一向視真情爲糞土、視錢財如生命的“賽桃花”這會兒徹底顛覆了價值觀,眼裡竟然流下眼淚來,“我‘賽桃花’今天碰上了真正的自家人!您二位放心,承蒙二位如此照顧,我也不是沒良心的人,一定讓二位滿意!兩位姑娘,快過來拜謝二位大爺……”
戚、胡二人扶起了她們,轉身進了俞大猷的房間內。
一刻鐘以後,俞大猷帶着如狼似虎的士兵們撤了,只抓走了劉三兒和王六兒,姑娘們和嫖客們一個都沒帶走。
桃花館裡頓時歡呼雀躍,繼續着剛纔的兩桌酒宴,冷了的菜又熱好端了上來,好酒又一下打開了好幾壇。
但是戚、胡二人沒有過多停留,悄悄地
離開了,留下館裡的客人和姑娘們對他們神秘身份的無限遐想。
……
三天後,戚、胡二人接到了皇帝的密旨,看到皇上的想法與他們不謀而合,他們欣然地笑了,有了皇上的旨意撐腰,二人的底氣更足了。
其實他們這幾天已經把福建巡撫鍾欽良請到了寧波,聽說有好地方去,閔、鍾二人都是心癢難耐。
這天下午,又是近黃昏的時候,戚、胡二人帶着二位巡撫,還是乘坐着一艘畫舫,讓俞大猷帶了幾個人在後面護衛,又來到了桃花館。
九月,正是秋高氣爽,雖然沒有桃花,但是涼爽的風拂在臉上,讓人覺得心情舒暢,尤其是一停在桃花館附近,就象當時戚、胡二人第一次來這一樣,閔維義和鍾欽良立刻就在心裡有了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男人四十如狼五十如虎,正處在這如狼似虎的階段,家裡的黃臉婆早就日久生厭了,雖然後來又娶了幾個小的,也都過了新鮮勁兒,總想着再開發點兒新鮮口味。
世上只有新人笑,哪曾聽得舊人哭。吃着碗裡的,看着鍋裡的,恨不得再用筷子夾上一個。
春心萌動的二人還沒下船,就見紅色燈籠的映照下,小樓的窗戶推開了,一位絕世佳人坐在窗邊,輕撫着一張古琴,輕聲唱着一首詞。
紅滿苔階綠滿枝,杜宇聲聲,杜字聲悲。交歡未久又分離,綵鳳孤飛,彩風孤棲。
別後相思是幾時,後會難知,後會難期。此情何以表相思,一首情詞,一首情詩。
雨打梨花深閉門,孤負青春,虛負青春。賞心樂事共誰論?花下銷魂,月下銷魂。
愁聚眉峰盡日顰,千點啼痕,萬點啼痕。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這人正是“暖玉”,唱的這首詞是唐寅的《一剪梅》,寫得非常有味道,就象懷春的少女突然敞開了心扉,不知道是不是他見了秋香以後寫的。
反正這兩人現在是把自己當作唐伯虎了,只見樓上的佳人時而深蹙蛾眉,楚楚動人,時而莞爾而笑,眉目含情,簡直就是夢裡的秋香再現。
想不到這煙花巷裡還有這等絕美貨色,真是難以想像。
他倆現在就希望樓上這位姑娘從窗戶裡扔個什麼東西下來,就象當年潘金蓮用晾衣杆砸在西門慶身上一樣。
“元敬兄(戚繼光的字),汝貞(胡宗憲的字)兄,還是你們兩位會找地方啊!要不是你們帶我們來,我們哪裡知道還有這麼好的地方?”
戚、胡二人笑了:“二位大人過獎了!這還只是開始,後面還有更好的呢!咱們裡面請吧!”
“請!請!請!”閔、鍾二人的心裡已經象貓爪撓心似的,恨不得趕快一親芳澤,洞房花燭。
一直在大堂忙乎的“賽桃花”聽到了手下人的通報,急忙笑着迎上前來:“各位大爺,來啦!”
微笑着看了看兩位“大人物”身後的戚、胡二人,算是打了個招呼,再看後面穿着便服的,赫然就是那天帶兵抓人的黑臉大漢,不由得花容失色,尷尬着哈腰轉向“大人物”:“相逢何必曾相識,各位爺,裡面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