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韓佳坐在這個不通電的室內轉眼間便喝去了大半瓶的威士忌,洋酒普遍後勁比較大,所以此時我只是覺得有些頭暈之外,倒也談不上是醉酒,韓佳也是如此,轉眼間她又給自己倒上了滿滿的一整杯酒液。
蠟燭燒完了一半融化在桌邊,我終於伸手阻止了韓佳繼續喝酒的動作,說道:“你不能再多喝了,這樣喝下去對身體不好!”
韓佳眼眶紅潤,髮絲已不知在何時開始變得凌亂不堪,她嘴角帶着上揚的弧度看着我,輕笑道:“怎麼,你想管我嗎?”
我撇了撇嘴,道:“你照這麼喝下去,我肯定要管你!”
“呵呵,管我……你能管我一輩子嗎?”
我抓着韓佳的手本能的鬆懈了,因爲一輩子,這是一個多麼漫長的歲月,我很清楚男人對於女人的承諾意味着什麼……可我對於韓佳的這份感情經過時間的削割,現在只剩下了純淨。
韓佳接連又連續喝下了兩整杯的酒液,就在她又倒下第三杯的時候,我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兒,說道:“不就一輩子嗎?我管你啊!”
韓佳失神的看着我,時間似乎也隨着我的這一句話而停留了下來,燭火的殘影搖曳在這複雜的氣氛裡漂浮不定,我的心跳也開始逐漸的加快,而韓佳的眼眶中已經泛起了淚光。
我不知自己出於什麼樣的情感,以至於接下韓佳手中的酒杯,對她說道:“別走了吧,留在杭州……我現在能養的起你了,哪怕你跟陳智你們倆,只要我再努力一些,也都能養得起!”
韓佳撇過頭去,淚水再也不受控制的從她眼眶中滑落,漸漸的,韓佳再次回頭之後,她苦笑着說道:“不是……你養陳智算怎麼個意思?”
“我……”
我一時間竟不知該如何回答韓佳的問題,其實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說出這麼愚蠢的話來,當韓佳反問我時,我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口無遮攔……是啊,我跟陳智算什麼關係呢?我憑什麼會說出要養他這麼荒謬的話來?
我反覆的在腦海中追尋着答案,最終給自己的結果就是,我真的不太希望韓佳去澳洲,打心底裡的不希望,雖然平時我把這份感情看的很開也沒有刻意的去緬懷這份情感,但真的面臨到韓佳要離開的時候,看着她的家中那些被遮蓋起來的傢俱,以及她收拾出來的箱包,我知道,她真的要走了;而我竟是如此的不捨。
指尖的香菸還是燃燒着,這時韓佳也擦了擦臉頰上的淚痕,隨後輕輕的抱住了我,並在我的耳邊說道:“謝謝你小楓……人的一生,其實並不用交往太多的朋友,有知心的一個就好了!令我記憶最深的就是從前讀書時,我總被其他男生糾纏,是你在那個夜晚出現在我的視線中,一個人拿着磚塊把我保護在身後,你告訴他們說,有你顧小楓在的一天,就永遠不會允許別人欺負我,那天晚上你跟別人打了一架,自己渾身是傷……雖然後來的你漸漸不再暴戾,也在成長中學會了忍讓,但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背影的!”
頓了頓,她又繼續哽咽的說道:“所以後來,我就發誓以後自己一定做一個強大的女人,因爲我想將來有一天,自己也能像你保護我時來保護你,雖然有的時候你真的很讓我生氣,但其實我依舊會覺得很幸福,因爲能保護自己所愛之人,真的太幸福了……”
韓佳口中所說的愛,我從來都沒有歪解過,所以也不會去複雜化。
窗外開始亮起了霓虹燈,緊接着一盞又一盞的燈火點亮,我的心中隱隱有些不是滋味,因爲我很清楚,再要不了太久的時間,我們眼前的燭光,終會被那更大的光圈所掩蓋住。
這時韓佳再一次的起身,她走到客廳的一處角落裡,只聽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我當即反應過來,原來她直接關掉了電閘總開關,讓這溫柔的氣氛得以繼續保持下去。
這個夜晚,沒有焦躁,沒有喧囂,沒有憤怒,沒有醜惡,沒有憎恨……有的只是一片跨不過去的苦海,還有一縷看不透徹的情感,掙扎着,傾訴着,歡暢着,痛飲着……我們在酒意的朦朧中聊着數不盡的故事,偶爾大笑,偶爾哭泣。
我不知道我們兩個後來又喝了多少酒,只知道兩個人難受到待在同一個衛生間裡,我趴在馬桶上嘔吐,她則是替我拍着後背,慢慢的她也自己趴在了洗手池嘔吐起來。
次日的清晨,我的身上蓋着一條毛毯,一縷光亮照進我的視線中來,頭腦的昏沉讓我到現在還覺得暈眩,這就是洋酒的副作用,後勁不是一般人能吃得消的。
當我再一次的去到衛生間裡嘔吐完一次之後,回來時才發覺韓佳已經沒了蹤影,只剩下茶几上留下的一張紙條與一把鑰匙,上面簡單的寫着一些字:“走啦,這房子是我自己買下來的,鑰匙給你了,照顧好自己!”
同時,在沙發上,還擺放着那件韓佳在消息中發給我看的婚紗,只記得她曾說這件婚紗她會在她最深愛的人面前穿上,然而這一次她離開時,卻並未帶走……
站在陽臺上,清晨的空氣格外新鮮,我擡頭看着天空,試圖想看到飛機飛過的痕跡,只是單憑自己的肉眼凡胎,除了偶爾能看得見撲打着翅膀飛過的小鳥之外,只剩下空氣中彌留着壓抑的情緒。
這個世界上,有些人註定會離去,只是我有些憎恨韓佳,直到她離開的時候,我都沒能親口對她說上一句:“保重!”
其實我也很清楚,韓佳隨我一樣都不太喜歡離別時的感覺,特別是被人送行的時候,總害怕自己會一時衝動,撕掉已經買過的機票,然後回過頭。
我給自己點上了清晨的第一根香菸,口腔中的澀苦猶如自己現在的心情一般,但還是強忍着抽完了一口又一口。
直到這根香菸快要抽完之時,我低頭朝下看去,只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坐在韓佳所住的這個小區的花草中,地上丟滿了煙盒,在我都快要把這個人從我的記憶中抹去之時,向南方再一次的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