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科倫坡之前,他們在繞過了島南的加勒(Galle)古城,聽聞那裡有當年鄭和留下的石碑,上面書寫了三種文字。
錫蘭島雖然也稱不上大,但森林、沼澤、湖泊、山地、平原俱全。王直登上科倫坡後,發現一些人工開鑿的小池子裡,漂着一種與蓮花類似的植物。當地人告訴王直,這種植物叫睡蓮。平平的葉子,鋪在水面上,好似一塊塊團扇,形態優美。
王直在路途上欣賞着,看到海岸邊停靠着明朝商人船隊和葡萄牙的船隊。這種情況他已經習以爲常了。但他比較好奇明朝商人是從哪個省份來的,所以他派葉宗滿去查探。葉宗滿回來後告訴王直:“那是第二許家的船隊。也就是許辰江手下的商船隊,但是領頭人不是他本人。”
王直繼續問道:“他們主要採購什麼貨物?”
葉宗滿道:“主要是珍珠。販運回國內。”
王直問道:“這島上有沒有別的什麼特產?”
端賢上前說道:“一種特別的肉桂,‘錫蘭肉桂’產量很大。聽說在歐洲銷路不錯。”
王直道:“那正好。可以找他們換貨去。”端賢回答:“是的。”
正交談着,火者亞三和尚源道來找王直。火者亞三說道:“走,跟我去見見哥倫布。”王直問道:“哪位哥倫布?”火者亞三道:“當然是小哥倫布,巴託羅繆大人。大哥倫布,去了大西洋彼岸,聽說發現了許多國家,但後來我就沒有他的消息了,也不知道死了沒有。所以我正要去問問他弟弟。你跟我一起去吧,他現在就在城裡。”王直就帶葉宗滿、吳承恩、綾去。
後來他們就去了城市中的葡人要塞,它是一座堡壘,呈斑駁的黃褐色。要塞是9年前修建,擁有軍事用途,中間最高的大廳位置相當於別的港口的總督府。火者亞三對着守衛說了一些葡萄牙語,守衛就放他們進去。走到正廳中,有一羣僧伽羅人在表演古典“康提舞”,旁有樂隊在彈湊。其中立一女子,一襲白紅相間衣衫——那是絲織莎麗,非常顯露女性舞者的身材,她玲瓏有致,盡顯健康。這女子在作蛇舞,摩呼羅迦,正可謂“天龍之女一曲婆娑”,手臂彎曲,兩手不對稱伸展,腳丫子按規律騰踏,踩着鼓點節拍。旁邊又有一女子,眼目清秀,描了些妝粉,頭戴金珠髮飾,將頭髮結束,她身穿藍色莎麗,在作孔雀舞,左手手臂模仿孔雀之頭部,右手模仿尾巴在徐徐扇動,身姿輕盈,有如流水。吳承恩一眼就看上了這位女子,豔羨神情溢於言表。他讚道:“這舞蹈有點兒意思……”王直心想:“幸好謝和沒來,不然定會被美女迷住。”莎麗是一種流行於南亞大陸的女性傳統服飾。
廳中寶座上坐着的就是巴託羅繆·哥倫布,即小哥倫布,要塞此刻的堡主,臨時總督,他頭戴黑色風帽,沒有鬍鬚,雙目有神。巴託羅繆見火者亞三率衆前來,拍了拍手,示意舞者暫停舞姿、樂者暫停演奏,站到一邊去,給前來的客人騰挪位置。
衆人中有一武者將領,佩劍,名曰費爾南多·寇丁霍,站在小哥倫布旁邊,甚是威嚴。
巴託羅繆道:“好久不見,我的朋友,亞歷桑德羅!你還活着。”他站起身,離開寶座,朝火者亞三慢步走來,火者亞三上前一步和他來了個擁抱,表示友誼常在。火者亞三續道:“是的,你也還活着啊,我以爲你跟你哥哥一起,漂到西海的盡頭,一去不復返了。”
巴託羅繆道:“你在東海的盡頭,發現了什麼好玩的東西嗎?明朝是不是到處都是黃金白銀和寶藏?”原來幾年前他們各分東西前是在一起的。
火者亞三道:“哪裡有你在這裡快活。我逃離了明朝皇帝的掌心,現在在宋氏商會處理一些業務。如今要回威尼斯去。你有什麼好介紹嗎?”
巴託羅繆從衣服裡掏出一副小袋子,一把交給火者亞三手上,裡面傳出“滴瀝瀝”地摩擦響聲。
火者亞三和王直首先以爲這是一袋珍珠,待他打開一看,一些奇異的藍色和紅色寶石粒,敷在手掌中,絢麗奪目。火者亞三問道:“這是?”
巴託羅繆說道:“這是本島開採打磨的寶石。本地盛產藍寶石和紅寶石,尤其是藍寶石,儲量驚人。所以我還專門成立了一個開採隊,從原先的本地王室和土著人那裡獲得經營權。”
火者亞三道:“看樣子你已經滿足了。”
巴託羅繆道:“是的。我暫時就呆在這裡,晚點再去東南亞羣島和中國。你也可以學着我,收集點寶石。”
“我會聽從你的建議的。”火者亞三就說道:“王直,等下你們也去找本地人換貨,就換這種高品質的藍寶石。”
巴託羅繆道:“是的,這裡你們是自由的。一切貿易自由,這裡我說了算。不用再擔心那些保守的貿易壁壘,該死的保護政策。”
“謝謝你,我的朋友。”火者亞三道:“上帝保佑你。祝我們一切如意、健康愉快。”作爲回饋,火者亞三命王直、葉宗滿他們從船隊取了一些上好的瓷器器皿贈送給巴託羅繆大人。巴託羅繆非常滿意,進而將手上的那兩位舞女侍者推薦給火者亞三和王直,讓他們加入船隊和商會。
經過端賢翻譯,這兩個女子進行自我介紹。紅白衣女子說道:“我叫本生。”本生即Jataka,嘉塔卡。藍衣女子道:“我叫無生。”無生即Nothingness,娜辛莉絲。本生和無生有點兒親屬關係,都是僧伽羅族血脈。長得像印度人,又有點兒像中土人,故而使人稱奇。火者亞三把本生和無生都賞給了王直。吳承恩很喜歡無生。王直見此情況,就叫無生去做吳承恩的侍者。
寇丁霍告訴王直:“這無生姑娘,本是羅教在錫蘭國的聖女。錫蘭國南北王族內戰,她流落民間,被強盜抓了起來。我們的哥倫布大人將他贖回,花了不少銀子。”
巴託羅繆道:“所以你們以後要互相照看了。這裡對於她們也非樂土,所以去海外遊歷應當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火者亞三對巴託羅繆說了一些事情,包括他們要去威尼斯的情況,便告退了。本生和無生隨他們同去。之後火者亞三命王直他們去交換貨物。在科倫坡西邊的市場,王直碰到了第二許家的商船隊,裡頭出來四個人,裡面有一人王直認識,名曰許古。許古穿了一套藍布衣衫,頭戴黑色巾帽,鬚髮飄飄,頗有宋時風度。他是許辰江手上第一掌櫃兼會計。
許古見王直前來,便道:“王直,你也來錫蘭了!”
王直道:“是啊,哥哥你也在這裡啊,好巧啊!”許古便將身旁三人介紹給王直。這三人分別是其弟弟名爲許今,另外是一對兄妹。兄妹都是混血兒。許古介紹說:“這是僧伽羅王族兄妹。”他們都穿了僧伽羅族的衣衫,光着腳丫,有一些野氣。
那長兄按照中國禮儀道:“我叫世文獻。這是我的妹妹世文姬。”那女子朝王直行了一箇中國陰禮,說道:“你好。”許古便詳細地讓大家認識一番,說了兩方各自的一些身份和情況。世氏兄妹是南部的王室遺脈,而南部王室早已經衰亡,所以他們就跟隨許辰江,許古許今的船隊進行遠洋貿易。
“你們也在貿易這些藍寶石嗎?”王直手持一枚藍色寶石。
許古道:“是的。不過東方藍寶石並不走俏,所以去西洋的時候,我們才帶上這樣物品。”王直“哦”了一聲,表示理解。王直讓葉宗滿、廷助、才助、綾、無雙、無想、四友、小九、絳丸等等衆水手將商船裡的瓷器下置了3000件,都換成了藍寶石和紅寶石,讓他們捎回戊、己兩船。這些瓷器的價值差不多是2-3萬兩,但換成寶石後體積縮小,於是又省出了一部分空間。
王直詢問無生:“我們將去印度古裡,不知道錫蘭的東西,在那裡有什麼是受歡迎的。”無生回答道:“當然是調味料了。印度人食用物品,要撒上大量的調味料。”於是無生帶領王直在市場裡走了一遭,這裡有各種各樣的香辛料、調味料。有原料、半成品和成品,應有盡有。
無生走到一位拿着一株葉子的老奶奶旁邊,指道:“這種香葉就很受歡迎。”王直詢問:“這叫什麼植物?”只見老奶奶嘰裡咕嚕攤着手說了一通,無生便託端賢,端賢翻譯道:“無生姑娘聽老奶奶說,這種香葉叫‘錫蘭九里香’。”
王直和端賢商量了一番,便決定大肆採購這種香料。這老奶奶也不收銀兩,指着王直夥計們箱子裡的瓷器,一比劃。王直看懂他的意思了,便叫無生姑娘拿了一些瓷器,尤其是日常用盛放器皿,給這位老奶奶。這老人甭提多高興了,哈哈笑起來——開心得合不攏嘴。在其他人那裡收購,大抵也遇到了類似情況。所以說中國瓷器,在錫蘭受到了熱烈歡迎。人們也願意用寶石來交換這種來自東方的工藝品。
火者亞三在部衆處理商品完畢後,就率船隊離開了科倫坡,繼續往西方前進。不到一天的時間,就到了柯枝港,在柯枝用一些商品,換置了一些胡椒。柯枝的胡椒比馬六甲便宜很多,但是質量不是很好,所以王直他們進貨也就沒有太多。
他們出了柯枝,轉而進駐古裡(卡利卡特)。古裡的葡萄牙軍隊,熱忱歡迎火者亞三的船隊入港。火者亞三讓船隊開了幾株禮炮。期初也嚇壞了港口的衛士。待入港口後,當地的衛兵發現這支中國船隊的領頭人居然是持有葡萄牙籍貫的文書,都格外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