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喲,哦,哦,好的好的。”荒木道陳見王直彬彬有禮地有求與他,不好意思推卻,便繼續道:“那我就隨你們去吧。”
“這小茄子茶器,我就收下啦。”武野紹鷗將茶器放好,然後將盒子蓋起來,小心翼翼地挪到身邊,繼續道:“本來我也想隨同你們去京都的,在京都,我還想向十四屋的兩位茶匠學習草菴茶藝,向大臣三條西實隆學習古今和歌。可是最近生意太忙,實在脫不開身。”武野紹鷗拍了拍荒木道陳的肩膀,又道:“就讓道陳賢弟跟你們去吧,他的手藝遠在我之上。”荒木道陳點點頭。武野得到的這件茶器,就是後來著名的“紹鷗茄子”。
王直起身,高興道:“太好了。這下可幫我們大忙了。”荒木道陳謙虛道:“你們也不要高興太早。京都的細川高國先生家以及將軍家,自有茶人高手無數,我也未必能不失禮於人。”王直道:“我觀先生爲茶道,清靜寂寥,有如仙聖,非凡脫俗,必能讓我等不會怠慢了主人,所以還請先生你不要這麼說。”道陳於是躬身道:“到時候吾盡力便是。”
道陳道:“那我們現在就走吧。”荒木道陳站起身。
“等一下!”武野紹鷗說道,“把這個茶碗帶上,說不定能用得上。”說着武野紹鷗站起來從茶櫥櫃取出一個匣子,匣子裡擺着一隻碗。
“哦?”能登屋平久道:“是這件茶碗啊!”見武野紹鷗從匣子裡取出碗,給衆人展示了一番:一隻上半身呈白色有紋路的態勢,是厚厚的長石釉,有一些做出來的裂紋,碗邊沿染了金黃色,光彩奪目、十分漂亮——能登屋平久和荒木道陳他們顯然是曾經鑑賞過了的,能登屋平久爲大家介紹到:“此乃‘瀨戶白天目茶碗’,是紹鷗先生所藏‘名物’之一。”道陳亦道:“這個東西好。”
“嗯,給你了,帶去吧。本來這碗是一對的,產於尾張國,是伊藤屋老闆伊藤總祐先生送給我的,但被我一不小心摔壞了一隻,想來遺憾的很。家裡還有許多茶碗,但都不及這個好,所以我一直將它放在北莊,待閒暇時候使用。”道陳接過碗,觀摩了一番,放回匣子中收好,交給方廷助攜帶。
說着,王直、能登屋平久和方廷助拜別武野紹鷗,領着道陳先生回素卿莊了;武野紹鷗收拾好東西,返回堺港南邊的武野屋商會。
“大家好,這位就是荒木道陳先生。”院落裡,回到莊子的王直爲衆人介紹道陳,道陳給大夥兒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王直問鄭繩道:“鄭大人,不知尚大人去哪了?”鄭繩道:“王子殿下已經回碼頭、整頓船隊去了,臨走前就安排了這麼一些人,喏,莊子裡的就是。”王直循聲一看,是船隊中的幾個熟臉兒水手,“他說其他人馬由納屋商會來出。”鄭繩繼續補充說道。
“哦?”王直疑惑了一聲,此刻無想丸領着納屋才助走了過來,道:“王兄,聽才助兄弟跟你講吧!”納屋才助照着紙簿子上的漢字唸叨:“乘馬四匹,護衛八人,馬車一輛,配馬兩匹,車伕一員。以上。”納屋才助繼續說明道:“護衛是納屋商會資深的僱員,武力精湛,擁有豐富的護送經驗。”其實日本戰國時代,使用的都是中原漢字,只不過讀音稍有不同。王直道:“八個人嗎?加上功夫好的無想丸、無雙丸和綾……以及這若干水手,我想護衛應該足夠了,以壹擋拾,徒手擊殺百人盜賊團應該都不成問題。那就這樣吧……保護好鄭大人、平久大人、道陳先生就好。”
“喂喂喂,別忘了,還有我呢!”戴眼鏡的樑椿突然冒出來,對王直道。王直聽他說:“我可不會武功。哦,對了。這裡還有一些物品,是王子殿下走之前留下的。”樑椿叫僕從擺出來,除了一些玩物、寶貝,最重要的是一冊圖集。王直觀其封面,上書“風流絕暢圖”五字。翻開圖集一看:裡頭盡是美女圖畫。識別落款:有“晉昌唐寅”之印。王直驚愕道:“這不是蘇州才子唐伯虎的名畫冊《鴛鴦秘譜》嗎?”衆人聽聞其言,都湊過來看。唐伯虎位列吳中四大才子之首,尤其擅長畫美女,其聲名遠播、婦孺皆知。綾、無雙丸和紅花三女子看了幾眼圖畫,臉兒都紅了起來。
樑椿道:“這可是原版喲。共有24頁,一張都不缺損。每張上面還有主題詩歌《風流遁》一組。王子殿下說,高國殿下喜好明朝風物。這一套圖集就呈獻給他好了。”王直命樑椿把畫冊收好道:“也好,收起來,讓咱們有備無患。”
“無雙丸!”王直吆喝了一聲。“在!”無雙丸稟告道。王直問她說:“聽說素卿莊大廳後面別院裡有兩處溫泉湯池?”無雙丸回答道:“是的。這是十幾年前,宋大人命工匠師傅們開鑿的,將地下溫泉活水引出,化爲湯池,專供洗澡沐浴之用。日本國平民本來都沒有這樣泡澡的習慣,遠近之人,聽聞宋大人開了這個先例,都競相模仿。溫泉湯池亦名‘風呂’,俗名‘澡盆子’的意思。”
王直繼續問道:“請問如何使用?”無雙丸道:“下湯池之前,先沖洗乾淨。進溫泉後,一般不使用肥皂等物品,怕影響了水質、污染了池子。”王直便道:“原來如此。”王直讓方廷助去碼頭的乙號船取阿勒頗香皂錦盒,很快的方廷助就將盒子拿來。
“平久大人,這個給您!”王直從盒子中,將剩餘的七塊香皂一一取出,首先交給能登屋平久一塊。能登屋平久手捧此物,道:“這是什麼?”王直像往常一樣,簡單地作了一番解釋。平久道:“待我等會用用,便知效果。”之後,王直分別交給鄭繩大人、荒木道陳、納屋才助、紅花、綾、無雙丸六人各一塊。
無想丸撓撓頭,納悶道:“咱的呢?沒有我的份嗎?”王直道:“分完啦。”樑椿扔了一塊給無想丸道:“給你吧,我還有一塊,夠用了。”方廷助面瞧衆人,自己手裡空空如也,葉宗滿因早有一份,安慰他道:“咱們共用一個,反正一時半會也用不完。”方廷助這才微笑地點點頭,方廷助一看盒子:裡面還有兩瓶沒開封的薔薇露,於是偷偷塞給王直。
快到黃昏時分,王直讓院子裡的侍從準備好讓大家去湯池沐浴。葉宗滿把紅花叫到樹下,從腰間布囊裡掏出之前王直借給他的薔薇露,他對紅花道:“紅花妹子,這個送給你啦!”紅花接過薔薇露小瓶道:“咦?這不是王先生的香水麼?”葉宗滿歪着嘴,不停點頭,道:“沒錯沒錯。這是適合你們女孩子用的家當。”
王直見葉宗滿形跡可疑,便上前一探究竟,葉宗滿見王兄弟前來,不好意思地站開了。王直“哈哈”地笑了一聲,他知道:葉宗滿是喜歡紅花的,這紅花配綠葉,也是蠻好。王直見綾與無雙丸好奇地望着這邊,便把她倆也叫了過來。王直從袖子裡撈出方廷助之前順手塞給他的最後兩瓶薔薇露,說道:“綾,無雙丸,這是天方國附近傳來的香水,你們也拿去用吧。”一尺屋綾和無雙丸各自領取了一件,均雙手捧在鼻子面前,輕輕一嗅,果然香氣四溢。
綾道:“洗完澡,灑在身上嗎?”王直點頭默認,繼而補充說明道:“就是放在衣袂裡,也能留香十餘步之遠。”說着衆人被下人們簇擁着去別院澡堂了。男左女右,兩個池子,衆男子去左邊大的湯池;三位女子去了旁邊的小池子,兩池間有石牆阻隔,無法互相探視。
脫了衣服和褌褲的葉宗滿不敢先用,將肥皂扔給王直,王直光溜溜,趕緊將打好的水,直接往身上淋了一整桶,淅淅瀝瀝的水在往下流淌,王直趁機打肥皂,泡沫起了一身,正好遮過了私處,接着王直又將肥皂扔給方廷助,方廷助在他的鼓鼓的肚腩上加了水、搓了起來。那能登屋平久、荒木道陳、納屋才助以及無想丸四人,都穿了日式的兜襠褲,其餘人則沒有這種裝束。
搓好身體的人,依次入了水,“哎呀真舒服!”葉宗滿等人都靠在池子邊沿,伸展了身體,被稍熱的泉水浸泡,“咕嚕咕嚕”還有從地底涌出的水泡在往上翻滾。
“男人就是要像這樣坦誠相對嘛!”能登屋平久說道。王直、葉宗滿及方廷助都被熱氣薰紅了臉。王直道:“是是,平久大人說的是……”綾和無雙丸則在隔壁的池子裡,互相澆水,幾個女孩子“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葉宗滿聽聞紅花在笑,渾身不自在,臉兒越憋越紅,王直和方廷助立即往他頭上亦澆起水來。
待泡完了澡,衆女子使用了薔薇露,穿回衣服後,仍然擋不住撲鼻的香氣。“好香啊!”衆人異口同聲皆道。說着,大家便結隊於大廳吃飯去了,晚飯自然由紅花主持操弄,院子裡的廚子聽從其指揮。“汪汪!”柴犬小六在院子裡轉悠,很快就入夜了。
第二日一早,納屋的人馬就被才助帶來了,馬和馬車停在素卿莊的外圍,去往京都的使者團於是組建完畢。王直命人將要攜帶的行禮,都裝入車上或包裹好、懸於馬背上。
“出發!”王直道。王直、鄭繩、能登屋平久、荒木道陳四人分別上了一匹馬,綾和無雙丸則上了馬車,其餘人步行跟隨,由護衛保護徐徐前行。臨行前,紅花將一大袋食物交給綾和無雙丸,那是無雙丸存放在素卿莊的“兵糧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