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善後安排妥當,宮珏洺直言鵲林門此番所受之創實難再脫身前往寂冥湖,且掌門戚欒始終尋而無果,只能延些時日再與其他三派匯合。
三人辭別鵲林門,即刻便往寂冥湖方向去。一路催車疾趕所遇人煙極少,似乎鵲林門一劫之後,雲堇大陸及四大門派都沉浸在一片陰鬱當中。
幾晝夜的車程,龍脊山鑲入天際的山脈線終於出現在三人視線裡,但令三人神色凝重的是,山風中隱隱流動着血腥之氣,行車愈近,便有長遠尖厲的獸嚎之聲迴盪在山谷中。
“等一下!”就在三人側耳傾聽之際,楹雪凝忽然提醒瀟雲歸拉緊繮繩。
“怎麼了?”顧以彥不知何意,然而下一刻楹雪凝驀然伸出雙掌同時推開二人,幾乎同時,馬車底部傳來巨大撕裂聲,一雙褐色利爪猛然探出,將馬車連同馬匹一起直接撕成兩半,馬匹甚至都來不及發出**就化作一串血霧灑向天際,跌落的馬身也被草叢中竄出的一羣褐色小獸瘋狂撕咬分食殆盡。
“是長右!但它們眼睛不太對勁。”楹雪凝將芳英劍握入左手,右手則從藥囊中拿出紫宜果煉製的藥粉。
長右形似猿猴,臂長牙尖,眼見馬匹已食盡,馬上轉過頭看向林中三人,目赤垂涎發出低沉的吼叫,隨即呲牙咆哮怒衝而來。
顧以彥挑劍撥出一截斷木,想阻它們一時,誰知領頭的長右直接一爪,斷木即被劃碎,這一舉動反而更加激怒了它們,最靠前的一隻長右大出其他同伴許多,舉臂照着顧以彥面門就揮下去,顧以彥當即反轉劍柄點在長右腋下,擡足踢中它左肩,將之擊飛數丈遠。
其他小長右見狀紛紛停下腳步,抓起腳下碎石木屑砸向三人,長右天生怪力,這一頓拋砸不亞於飛蝗箭石,楹雪凝手中芳英劍光華流轉,將其一一截落,而瀟雲歸卻只是左突右閃,額頭也不覺沁出一層細汗。領頭的長右從灌木叢裡爬起身,甩了甩頭,握拳在地上瘋狂捶擊,口裡發出尖厲的怒叫,雙腳一跳朝顧以彥再次發動攻擊,速度快得驚人!
顧以彥長劍虛劃鎮定自若,每一劍都提前落在長右揮拳的着力點,前兩次長右怪力尚足,後面則慢慢吃疼,揮至一半又強行收回,顧以彥趁勢又刺三劍,空氣中如同有張無形的網一般將長右困在原地,長右除了怪叫再不敢伸臂攻擊。
“雪兒!”顧以彥提醒,楹雪凝將早已備好的紫宜果粉末灑入長右口中,其他小長右紛紛衝上前想救同伴,顧以彥一個閃身,抹了一把粉末塗在劍身之上,劍尖直點恰當好處,紫宜果粉末化作一道白色細線竄入它們口中,一時間所有長右倒地翻滾不止,而它們眼中赤色也在掙扎中逐漸退去。
“吱吱~咿呀~”從憤怒中平靜下來,領頭的長右先是瞧了瞧他們,最後看地上的小長右也都相安無事,然後對着顧以彥咿咿叫着,似乎有感激之意。
顧以彥和楹雪凝相繼收了長劍,長右開始轉過身對着龍脊山深處齜牙咧嘴不斷晃動長臂。
“它好像在告訴我們再往前走會有危險。”楹雪凝讀出長右的肢體語言提醒。
“看來泉脈之力被斬斷,龍脊山附近的異獸俱都被子魂凶煞之力侵染,四大派若先我們趕往寂冥湖,此刻恐怕已經被困在龍脊山附近,雖然不知道有沒有邪教之人設伏在附近伺機而動,但同道有難還是得竭力相助。”顧以彥直言,眼中也有詢問之意。
“嗯,師父早在數月前就交代我採摘紫宜果,自然有想過此節。”
最後兩人一起看向瀟雲歸,他擦了擦額頭的汗笑道:“誒誒誒,你們別看我呀,我雖然平時好幾口酒,但絕非苟且偷生之輩,所謂拿人錢財與人消災,更何況顧小哥如此寬待於我,我這良心也是肉長的,顧小哥往哪我就往哪,絕不含糊!”
“多謝!”顧以彥拍了拍他肩膀,瀟雲歸只是笑笑,眼中卻不經意閃過一絲黯然的光。
長右重歸山林,顧以彥看了一眼天色,三人繼續深入龍脊山山脈。行將半日,果然聽見林中人聲嘯動,一羣緋衣女子正與紅角窮奇鬥在一處,顧以彥識出其中一綠衣女子正是落櫻谷傾煙。在她身後已有幾名年輕女弟子負傷。
顧以彥持劍跳入圈中,而楹雪凝則幫受傷弟子包紮傷口,卻發現被煞氣侵蝕的獸類攻擊後的傷口附近竟是一片黑色。
“多謝顧少俠相助!”傾煙看着他,微微額首。
顧以彥環顧四下,發現窮奇雖已屍橫遍野,但依然有不斷涌現的獸類彷彿潮水般蜂擁而至,不免皺眉道:“想不到越接近寂冥湖,獸類異動這麼嚴重。”
傾煙點點頭:“子魂劍的煞氣積聚了千年,殤魂之戰令其更甚從前,如今封印鬆動煞氣流瀉,這場劫難恐怕纔剛剛開始。”
“傾煙師姐可知其他門派下落?”
“寂冥湖封印動盪四大門派均已知悉,想必此刻跟我們一樣被異獸困在山中某處。”傾煙又斬落兩頭近身的窮奇,然而手臂上也被它們身上的長刺刮出幾道口子。
顧以彥得知門派正陷入危機當中,也不免着急起來,轉動長劍影掠疾突,將野獸一一刺倒在地,其餘匍匐在圈外的窮奇見狀只是俯身低吼,卻一時半刻不敢貿然進攻。楹雪凝將傷藥交到傾煙手中,低聲:“窮奇惡水,我和以彥先將它們引去水邊,你們趁隙先走。”
言語間,一頭窮奇突然對一旁的瀟雲歸發難,瀟雲歸掌風一帶,雖將之推開,但身體被一撲之力掀倒在地,附近幾頭窮奇迅速圍合過去,顧以彥和楹雪凝根本來不及營救。
“瀟大哥!”顧以彥驚呼。
然而奇怪的是,迅速圍將上去的窮奇卻沒有張口撕咬,只是將鼻子湊到瀟雲歸身上來回嗅聞,最後重新分散開來。
“……”衆人皆是一陣沉默,唯有楹雪凝神色微沉,良久才把目光移開。
一看他脫離危險,顧以彥足尖一點,柔嵐劍發出一聲厲嘯,白芒下一片劍影,旋即又刺到幾頭。
“沒事吧?”顧以彥低聲問,瀟雲歸從地上爬起,臉色有些難看,但還是強擠出一絲笑意:“無妨。”
楹雪凝朝傾煙點頭示意,落櫻谷衆人於是悄然撤走,而顧以彥和楹雪凝、瀟雲歸三人則緩緩朝有水域的方向退。
一路對峙而行,又有劍氣呼嘯聲不絕於耳,窮奇似也識出他們意圖,離着水域很遠的距離便停下了跟隨的腳步,咆哮幾聲無奈掉頭消失在叢林深處。
“像是慈雲劍派的弟子。”楹雪凝見窮奇隱遁鬆了口氣,轉頭髮現水域之上白光縱橫,不時有數丈高的水幕轟然掀入半空,其間劍光迸射,有青衣弟子身形剛現便被一道黑影捆綁住捲入水中。
“鉤蛇作亂,大家離岸邊遠一些!”聲音迅速在人羣中傳開,所有人紛紛從水邊撤退,但水中動靜剛歇,一條如同長鞭般的黑影猛然從水中探出,直接穿透一名反應未及的弟子胸膛,顧以彥與楹雪凝見之均是大驚,在鉤蛇未將青衣弟子拉入水中前,顧以彥劍芒暴漲直接斬斷了鉤蛇長尾。
“師叔!”身後有熟悉的聲音響起,懷亦持劍衝到人前,其他人也認出顧以彥來,紛紛看着這位入門不久的年輕師叔。
可惜青衣弟子雖被救下,但胸膛被貫穿很快還是沒了吐息,而水中鉤蛇被傷已然怒火中燒,巨大的蛇身從水中躍起,激起兩排數人高的水浪拍向岸邊衆人,衆弟子匆忙飛身撤退,唯有楹雪凝持劍站定,長劍一橫迎着巨浪撕開一道圓形缺口,白衣勝雪似與浪濤融爲了一體,而顧以彥站在她身後,兩人身形就這麼被裹入浪潮之中,半空頓時多了一圈水質的圓形通道,楹雪凝單手挽劍撐出通行的空間,顧以彥緊隨其後,終於在巨浪尾端瞧見滿身黑鱗背生雙翼的鉤蛇。
顧以彥凝定心神,柔嵐劍破空而出,宛若一道白色閃電掠至鉤蛇頭部直接刺入鉤蛇雙目,頓時兩道腥紅的血箭射出,並帶着隨即消逝的紫黑之氣。而鉤蛇悲鳴聲起,展開雙翼試圖將兩人拍成肉泥,楹雪凝知退已不及,索性借勢一躍閃到鉤蛇雙翼下,芳英劍光華流轉,兩道盈白劍氣就此從它翼下斬過,瞬間鉤蛇騰空的身體頹然朝後仰倒,顧以彥足尖一點拉過楹雪凝,兩人頭頂的潮水紛灑而落,顧以彥一手護住她,盡數擋掉所有水浪撤回岸邊。
懷亦看鉤蛇屍體漂在水面再不動彈,心下一安,收了長劍關切問:“沒事吧,師叔?”
顧以彥搖了搖頭:“沒事,不用擔心。”其他同門也都靠攏過來,其實除了懷亦,門派諸多同門對這位年輕師叔的劍法造詣一直心存猜疑,如今得見,心中已然充滿敬意。
“師弟劍法超羣,不愧爲南蓮師尊的入室弟子!”
“見過傅師兄!”雖只有一面之緣,但顧以彥依然記得這位拜師入門那天給他遞茶傳香憨厚面善的師兄。
“噗……”然而衆人身後卻忽然傳出一聲短促的偷笑,所有人轉過頭,發現正匆忙捂嘴的瀟雲歸,他看了顧以彥一眼,直饒頭訕笑:“抱歉抱歉……”然後特地瞥了顧以彥左手一眼,轉過身去。
所有人又都回頭看向顧以彥左手,明白原因後衆人也都笑將起來,原來剛剛護住楹雪凝回岸,顧以彥一直將她右手牽在手裡不曾鬆開。
“額……啊哈哈。”等到反應過來,顧以彥匆忙鬆開左手自己也跟着笑了,楹雪凝則緩緩低頭,紅着臉走到一邊。
“傅師兄,這一次可是四大門派都來了?”想起現下狀況,不管是落櫻谷還是慈雲劍派,都只看到年輕一輩的弟子,顧以彥估計事情沒有這麼簡單。
傅玉良點點頭:“寂冥湖出事後,掌門連夜遣派弟子星夜兼程聯絡其他派,因爲事態極爲要緊,四大派約好於寂冥湖匯合,但到了龍脊山才發現封印鬆動後煞氣流瀉更爲嚴重,山中異獸相繼受染而嗜血狂躁,掌門師兄與其他執事長老已經趕往寂冥湖那邊,此處便由我們阻擋妖獸繼續逼近封印法陣。”
“師父他老人家也來了嗎?”
“沒有,南蓮師尊在塵墟洞守着古劍破塵……”
“古劍破塵?”顧以彥只知世間有子魂和素殤兩柄上古之劍,卻從未聽聞過還有一柄古劍破塵。
“嗯,是當年劍聖獨孤玄柯的佩劍,封印子魂後劍聖便將之留給慈雲劍派守護。”
顧以彥明白了幾分,隨即想到一事臉色微變:“糟糕!前幾日鵲林門遭浮霜殿重創,此行必晚於其他三派前來,那此刻應當還有一處封印法陣的異獸無人阻截!”
傅玉良大驚失色,當機立斷道:“師弟你即刻趕去與掌門他們匯合,封印法陣的事交給我們應付。”
“好!”顧以彥點頭,又將一些煞氣所用之藥交給懷亦,“紫宜果能解煞毒,你們務必小心。”
“師叔放心,你也保重!”懷亦應聲接過,轉身招呼其他師兄弟沿水域疾行,顧以彥三人則繼續往寂冥湖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