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德華先生這麼快就要立項了?”,亨同一聽頗感驚訝,頓時他有些坐不住了,緊跟着他的頭動彈了起來,既不像點頭,又不像搖頭,倒像當初此人坐船來到上海灘辰光闖蕩,在海上遇到風浪時的左搖右晃。
誰曉得對面愛德華一瞧,“瞧瞧亞拉伯罕”,隨即心頭不禁驚訝的輕呼道:“好像上海灘流行的灘簧裡廂戲臺上那位無所不知、無所不能的東方智人一般”。
一時間愛德華想不起那位華人家喻戶曉的人名,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在此人神秘表情的背後,一定有啥好主意了,想到這裡,他的雙眼發亮了。
望着對面意滿志得的亨同,愛德華頗有些不服氣的在心頭哼了一聲道:“這個亞拉伯罕唻”。
愛德華到底滿意想起那位智慧的東方智人究竟是誰,不過他的擔憂倒是越發的真切了。
“這樁事體不是那麼簡單的”,愛德華心頭擔憂的嘟囔道。
這辰光愛德華的腦海之中浮現出了自己的兄弟雅各布那張不可一世的臉龐,緊跟着德和洋行經理弗蘭克等人那一張張他自認爲或貪婪、或狡黠的面孔一一呈現在了眼前。
“這麼好的地塊,誰不歡喜?”,愛德華不禁自問道:“恐怕除了雅各布,不曉得還有多少同行盯着唻”,想到這裡,不由得暗暗的着急了。
想到這裡,愛德華不自禁的瞥了一眼對面的亨同,潛意識裡頭,他心頭對於同樣躍躍欲試的這位得力屬下很有些不放心,一邊他下意識的搓了搓手。
誰曉得亨同正好也張望着這邊,望着一臉興奮的愛德華,他的臉上收緊了,剛剛還呈現出來的笑容消散了,變得十分的嚴肅了起來。
看着亨同臉上輕鬆的表情就像吳淞口外的海潮般的、眼睜睜消褪了,愛德華不禁十分的吃驚,“儂又在弄啥花頭?”,他詫異的嚷嚷道,隨即
他的心頭一沉。
雖說愛德華很是驚訝,不過他定了定神,倒是很有姿態的點點頭,示意亨同把話講出來。
“主的”,亨同連忙在胸前劃了個十字,神情見變得惶惑了。
“亨同先生”,這時候路易的呼喚聲又響起了,聽到話音裡帶着深深的疑惑和張惶,原本一個大利好上海灘房地產的消息,讓亨同神神秘秘的一琢磨,變得讓人捉摸不到,究竟是陷阱還是餡餅,倆人不禁面面相覷了。
從外灘望過去,黑沉沉的夜幕下,黃浦江上停泊的船隻上面散射過來的燈火,就像一雙雙忐忑不安的眼睛。
十九歲的羅佳琳小心的走過了營房街,朝右拐過去,就是營房橋了,這個小姑娘出生在上海縣城內九畝地,就是前面過了橋的那個地方,旁邊是高大的城牆,雄偉的城堞活像一個個蹲伏在那兒的怪獸,睜開怪眼陰沉沉的看着她,都走慣了夜路,羅佳琳半低着頭,急匆匆的走了過去。
過去上海縣城外還有許多的羊馬城,就是城外的小城堡,如今九畝地的外的那些早都拆除了,變成了法租界,堅固的防禦抵擋不住洋槍洋炮,就像曾格林沁的三萬精銳八旗騎兵,在通州灣外覆沒與英法聯軍的槍炮下,染紅了廣袤的大地,或許馬爾戈尼當年贈送給乾隆皇帝的洋槍洋炮正在紫禁城的庫房裡,九十年來無聲的嘲笑着這個老大帝國的閉關鎖國。
落後了就要捱打,備受爭議的大清國,你爲你所做的,也在爲歷史交付着昂貴的學費,後世可以責備你,卻不能只怪你。
作者浮想聯翩之間,羅佳琳的身影已經隱沒在了高大城牆的黑影之中,那頭有一個叫做柿子園的地方,小姑娘就住在那兒。
“呼嚕嚕”,漆黑的屋裡忽然傳出一陣含混的咳痰聲,“孃舅”,羅佳琳連忙點燃了豆油燈,昏黃的光焰照亮了狹小的房間,裡頭花洋
布擋着的,就是她的閨房,其實就是一間牀罷了。
羅佳琳一眼瞧見自己母親的兄弟、一位年紀四十多歲的精瘦漢子臉色烏黢黢的,皮包骨頭的臉上,凸顯着一對大眼睛無神的瞪着她,羅佳琳心頭嘆口氣道:“準又是犯癮了,怎麼得了?”。
魯迅關於鴉片有這麼一段精闢的描述,外國用鴉片醫病,中國卻拿來當飯吃。看起來羅佳琳的孃舅不過是千千萬萬個深受鴉片之害的普通華人裡的一個,活脫脫魯迅先生筆下拖大辮,吸鴉片的一號人物。
孃舅有氣無力的擡擡頭,只是身體看起來支撐不住,“回來了”,他斜靠在枕頭上,低聲的問道。
“孃舅”,羅佳琳輕柔的呼喚道:“您好好的躺下”,這小丫頭無論遇到什麼煩心的事情,都是這樣的細聲細語的。
聽到外甥女柔和的話語,孃舅似乎平靜些了,那那張沒有血色的臉上浮起了兩片紅暈,他的一雙眼睛裡面充滿了渴盼,它是如此的強烈。
看到這兒,“孃舅”,一向乖巧聽話的羅佳琳有點兒慍怒了,聽她的口氣,似乎在埋怨着什麼?
只是老孃舅伸出的左手倔強的不肯放下,那上面皮膚鬆弛,青色的血管暴漲着,看到這兒,羅佳琳明亮秀氣的大眼睛就像蒙上了一層薄霧似的,晶瑩的淚花在眼眶中轉來轉去, 忽然她扭過頭去,忽然攤開手,那白皙的手掌上,多了一枚鷹洋,自從上海開埠以來,這樣的墨西哥銀元漸漸流入了進來,這是她忙碌了一個星期的收入,靠着在外灘的洋行裡面做清潔,小丫頭總算能夠勉強維持這個殘破的家庭。
“呼哧、呼哧”,這時候孃舅忽然喘起氣來了,隨着身體越發劇烈的顫動,這條漢子的身軀傴僂了,活像個大蝦米一般,一邊他口眼歪斜着,有些白沫啥的從嘴角兒溢了出來,“呵、呵、呵”,孃舅越發粗重的苟延殘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