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卑未敢忘憂國,事定猶須待闔棺”,馬建忠昂然念道:“天地神靈扶廟社,京華父老望和鑾。出師一表通今古,夜半挑燈更細看”,他念着、念着,他的表情更加的激昂。
“潤立兄”,馬建忠忽的站起身來,隨着高亢的話語,他用力的抱拳對着徐潤說道:“鄙人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所思所想的唯有留住了輪船招商局這點大清國的火種,至於成敗利鈍,非馬某之明所能逆睹也”。
徐潤一聽馬建忠的話語,心情不由得更加的激動起來,“鞠躬盡瘁,死而後已”,那可是諸葛亮《後出師表》之中的言語,其中原文說道:“凡事如是,難可逆見。臣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至於成敗利鈍,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充滿了悲壯的情緒,徐潤一聽,情不自禁的凜然起敬,表情嚴肅了起來。
“眉叔,說到鄙人現在的心情”,徐潤說到這裡,激動的擡起頭來,側頭凝望着馬建忠,有些說不下去了,朦朧的淚花在他的眼角閃爍着。
忽的徐潤站了起來,用力的連連抱拳,對着馬建忠行着禮,“眉叔你呀”,聽聽他的口氣,竟然有點責怪的意思。
馬建忠自然曉得徐潤所指的是啥,“潤立兄”,他連忙接過話頭來說道:“欲圖大事,爲國分憂,豈能顧及個人得失?”。
“若說起輪船招商局如今辰光,好比一隻羊孤身進入了羣狼之中,實在是禍不可測”,馬建忠慨然說道:“所以易幟之事,勢在必行了”。
徐潤聽到這裡廂,“眉叔使不得”,頓時他一聲驚呼脫口而出道:“萬萬不可哪”。
隨着這一聲,徐潤的臉色變得十分的驚惶,他不禁搖搖頭,不贊同的態度非常的明顯。
“若說把輪船招商局折賣給洋人們,恐怕你個人要承擔的非議,不是如今所能意料得到的”,徐潤着急的對着馬建忠說道,他幾乎就要喊叫起來了。
聽到徐潤關切的話語,馬建忠變得激動了起來,只見他來回的在屋裡走動,顯然是在竭力平息激動的情緒。
“潤立兄對於馬某人的關切,鄙人心領了”,馬建忠猛然的站住,回身對着徐潤說道,一邊他連連抱拳還着禮。
“眉叔”,徐潤百感交集的說道:“難道你不拍身敗名裂嗎?”,一邊說着,一邊他緊緊的盯着馬建忠,希望從他那裡找到讓自己放心的答案。
誰曉得馬建忠就像沒有聽到徐潤的問話似的,他的臉上好似掛着嚴霜,昂頭遙望着大海的方向,從吳淞口的長江南口過去,就是浩瀚的東海,朝着西北方向,那裡是北部灣,法蘭西遠東統帥孤拔的東京支隊艦隊就停泊在安南的港口之中。
“安南”,“兵艦”,馬建忠嘴裡喃喃的唸叨道:“大清國的海疆成了洋人的水上樂園了”,他的神情顯得無比的悲憤。
“阿拉不是還有南洋水師嗎?”,徐潤充滿希望的問道。
要說江南製造局建造的這些鐵甲大傢伙,徐潤在碼頭上、海上多次目睹過大清國海軍的風範,難怪他說到這裡廂,眼中閃爍着異樣的神采。
馬建忠聽到徐潤的問話,不禁擡眼深深的看了看這位滿臉疑惑的同胞,他的眼神是那樣的銳利,卻在一瞬間黯淡了下來,就像竄上半空的焰火,拖着絢爛的尾巴,讓人懷着無限的期盼,等待着它綻放出最美的花朵。
誰曉得懷着巨大的希望,到了最後的辰光,或者說盼到了最後,卻發現黑沉沉的夜空中,沒有驅趕黑暗的焰火點亮人們的雙眼,徐潤這辰光就是如此。
“難道大清國的水師不能保護阿拉輪船招商局嗎?”,徐潤一聲驚訝的問話被巨大的不解推搡出了喉嚨,他的眼睛瞪大了,而這一聲就像歷史發出的轟鳴,直朝着馬建忠襲來。
只見這辰光馬建忠魁偉的身軀猛然的一晃,顯然被徐潤激
憤的話語說掀起的風暴裹挾住了,他的臉龐上浮現出了從來沒有過的滄桑,這位鐵漢子不禁熱淚縱橫了。
徐潤這辰光再也坐不住了,“眉叔”,他一邊站起來,一邊誠懇的說道:“你聽鄙人說幾句吧”。
徐潤眼中流着淚,順着抽搐的臉頰淌下來,“如今鄙人反正還掛職在局裡”,目前還在輪船招商局掛名的他話語沉緩的說道:“還是讓吾來出面來跟洋人談談吧”,說到這裡廂,徐潤目不轉睛的盯着馬建忠。
這辰光馬建忠迎着徐潤大義凜然的目光,他的目光之中含着某種意味深長的東西,不禁讓徐潤有些不解了。
“好一個大義凜凜的潤立兄”,馬建忠心頭不禁由衷的讚歎道:“自身還在麻煩纏身,卻心繫國家,實在是令人欽佩”,不過這樣欣賞的表情僅僅持續了一句話的辰光,忽然又黯淡下去了,變得爲難了起來。
馬建忠再也抑制不住自己負責的情緒,“咳”,他重重的嘆息了一聲,“潤立兄,如今儂難道就不爲自己考慮、考慮嗎?”,這句話緊跟着冒了出來,在徐潤耳邊炸響了。
徐潤臉上剛剛還昂揚的情緒飛快的凝固住了,顯然他曉得現任輪船招商局會辦的馬建忠說的是啥,於是敏感的徐潤臉上涌上來了一種低沉的無奈、不甘心也兼而有之,一起擠滿了他的臉,曉得十分的滑稽,如果可以用這個詞彙的話。
“難道眉叔說的是局裡款項的事體”,徐潤很快就聯想到了這樁對於自己來說不願提及,而卻又避不開的煩惱事體,“要說鄙人今朝來,也是爲了和他商洽這件事體的”,他心頭一想到這裡廂,頓時就像沸水一般,冒起了朵朵灼熱的浪頭。
徐潤臉上的表情隨着心思的沉重,越發的凝重了起來,只見他微微的低着頭,顯然是在考慮怎樣措辭才能充分表達自己的想法,同時又能避免他和馬建忠彼此之間可能出現的尷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