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樓梯下方一羣小雞仔一樣吱吱渣渣議論不休的人們,我深吸一口氣緩緩鬆動開身上對走喪氣息的壓制。以我爲中心,充滿邪意的陰氣像潮水一般擴散開來,給人的感覺有些緩慢,但是卻摧枯拉朽的吞沒了一切。神院帶隊的女術者勃然色變,立即調節自己身體裡的氣息對抗兇險的走喪之力。

女術者好像第一根被疾風吹過的草,她身後的人羣立刻亂了起來,許多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燒掉了不少陽火,一些受傷的人口鼻之中更是直接流出黑色的血液。那些滿是敵意和質疑的目光變成了憤怒和驚恐,奇怪的是卻沒有一個人還能以理所當然的姿態把這些目光釋放出來。

“是你,殘龍先生。”神院帶隊女術者第一個恢復了鎮定,口氣雖然還有些震驚的意思,其中的敵意隱藏的更深了。

“是我,我身上的東西讓這些大腦袋娃娃很忌諱,他們不敢碰我,四樓以上的雜碎我都清理完了。”我冷聲道,心想賣給黃三兒一個人情,以後如果真的需要對他下手的時候我自己也會心安理得一點,雖然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需要心安理得。

隨着殘龍先生四個字響起,那些術者們的眼神又變了一變,是驚豔和恐懼。很久以前在我的腦海裡,擁有強大力量的人會得到尊重,這種尊重是愛戴。現在我才知道,這種尊重也可以是不敢呼吸的壓抑恐懼。

“有勞殘龍先生了,在術者大會未召開之前,你與神院的一切恩怨請先放置一邊,剛纔我言多失口還望見諒。”女術者很會做人,雖然言辭閃爍但是卻滴水不漏。

我也懶得和她多客套,揮揮手示意我沒放在心上。我站在這,那些術者就不敢往前走一步,其中幾個已經因爲無法抵禦走喪的恐怖氣息而轉身往樓下走了,有了一個開頭的自然就有跟着的,一大堆人呼呼啦啦都走了,最後只剩下神院的一干術者。女術者對我點了點頭,和手下在死人堆裡撿起那唯一的倖存者也離開了。

不一會人的乾乾淨淨,樓道里只剩下一堆殘肢斷體。又過了一會躲到頂樓的黃三兒下來了,心虛的往下瞄了瞄纔敢走出來,如果剛纔不是我擋住了那羣術者,黃三兒被發現的話下場一定很慘,估計全屍都留不下。

“你說我這算是救了你一命吧。”我瞥了一眼黃三兒。

“大恩不言謝。”黃三兒喘着粗氣說。

“其實我挺納悶,你留在這樓裡是必死的局,究竟是林通奇放棄了你呢,還是煞皇放棄了你呢?”說完這句話,我還是不給黃三兒說話的機會,對裡屋的安歌招了招手,往樓下走去,留下黃三兒自己極尷尬的站在那,真想做點什麼,就剜肉補瘡去吧。

走到樓下,我發現小區裡的鬼霧不知何時已經散去大半了,雖然周圍依舊是陰氣沖天,但是給人的感覺卻不像剛纔那麼危險了。樓門口、過道上都有戰鬥過的痕跡,術法燃燒過後的氣味還沒有散盡,顯然是扎堆的術者們一寸一寸清理乾淨了所到之處的所有髒東西。鬼物再強終究是鬼物,難開心智是他們最大的弱點。

沒有了鬼霧的阻礙,我的感知能力恢復了很多,閉着眼睛,不一會就從流過身邊的陰風裡感知到了一些東西。走向辨認好的方向,一路上四處可見大頭侏儒的屍體,天知道這新竹花園裡的鬼物從哪抓到這麼多活人,無論今天晚上的行動成功與否,新竹花園肯定是要被剷除的。

路上我又遇到不少術者,都是第二批進來的。第一批進來的術者們除了我和死掉的,現在基本都抱成一團,在神院那個帶隊女術者的帶領下往沒有探測過的區域發起進攻,第二批進入的術者們則散開成網,均勻的把第一批術者們收割過的田野進行一次除根。

新竹花園中並不只有林逸仙一個老鬼,甚至以前林通奇沒來的時候,林逸仙只是這裡的二流貨色。這一次鬥魔界大舉進攻新竹花園,那些原本盤踞在這裡並沒有行邪害人的鬼物也遭了池魚之殃。沒開心智的雜鬼還好說,雖然危險但是不難對付,那些想置身事外卻被牽扯進來的開了心智的大鬼物卻是難纏得緊,清剿他們的戰鬥之中又死傷了一大批人。

當最後所有術者聚集在老鬼林逸仙藏身的最後巢穴的時候,總人數竟然只有一百零幾人!這是一批恨意滔天的劊子手,絲毫沒有把自己當成入侵者的覺悟,反倒是口口聲聲說着要爲慘死於新竹花園之中的人們討回公道,然後心裡開始盤算着一會發現了陰空間的入口怎麼才能取得最大程度的利益。

我倒是樂得混跡在這些人之中,他們心中的陰暗想法無時不刻刺激着我體內走喪力量的膨脹,我不經意間散播的走喪氣息也瘋狂的刺激着他們內心負面的情緒,兩者之間形成了一個骯髒的循環,當然了,我是受益人。

林逸仙最後的巢穴不在任何一棟居民樓裡,而是在環繞着居民樓區域外邊的樹林中最茂密的一處。這裡廢棄太多年了,無人打理的草木已經連結成一片幽暗的森林了。扭曲着畸形生長的樹木瘋狂的向四周伸展枝椏,那些枝椏像枯瘦的爪子,彼此握在一起,糾結成一團。

因爲過分茂密的樹木和荒草,整片樹林好像一個整體,像一個風格怪異的建築。我們正對着的就是一個黑洞洞的巨大入口,原本這裡的光線就差,加上現在月光正暗,樹林裡的情況完全未知。

術者們遲疑了片刻,在幾個實力最強的術者的帶領下還是一股腦的紮了進去。我跟在人羣的末端,周圍的幾個人似乎有意提放我一樣走的很快,我也有意拉開和他們的距離,和安歌不一會就落在了最後。

從樹林的黑暗縫隙進入樹林內部之後我有種錯覺,自己已經置身於陰空間之中了,這種想法不約而同的出現在每一個術者心中。這林子裡的氣氛太古怪了。我們所出的地方伸手不見五指,空氣中引起濃厚,幾乎凝結成水,竟然有一種溼漉漉的感覺,除了幽冥陰火一類的術法可以照亮,其他任何光在這裡都黯淡失色,偶爾頭頂盤根錯節的枝椏會有一點縫隙,流瀉而進的天光更顯妖姬,甚至讓人不敢接觸。

“新竹花園一向不歡迎外人,今天怎麼一口氣進來這麼多啊。”一個幽幽的女聲忽然在每一個人耳邊響起,短短一句話,說話的語氣越來越淒厲,有種歇斯底里的感覺,正是新竹老鬼林逸仙。

林逸仙不出聲還好,這一出聲術者們立刻炸開了窩,無論她的語氣有多麼淒厲變態也無法掩蓋樹林裡術者們的滿腔怒火。一時之間叫罵聲不絕於耳,有的人義正言辭的指責林逸仙行邪害人;有的人則是要算清和林逸仙之間的血海深仇;有的人叫囂着讓林逸仙交代出陰空間入口的位置;還有的人乾脆就是破口大罵……

“哈哈哈,我林逸仙生前受苦,死時更是遭盡百般折磨,那時候你們這些衛道士正義使者在哪?現在傳出我掌握着陰空間入口的風聲,你們就跟着急吃屎的狗一樣蜂擁而至,當真是人心險過鬼,世事最無情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逸仙似乎暴怒以及,誇張的語氣之中頗有唱曲子的調調,最後一陣能刺破人耳膜的笑聲直接讓大多數術者閉上了嘴。

“虛張聲勢,用心險惡!”人羣中一個老者忽然暴喝一聲,八個字字音還沒落盡,整個人周身散發出淡淡的白色光芒,在幽暗的密林中十分顯眼。那老者是個光頭,下巴上還留着梳理整齊的山羊鬍子,看樣子不是和尚。

隨着老光頭周身上下不斷散發出淡白光芒,整個身體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暴漲起來,原本不胖不瘦的身子吹氣球般變得高大魁梧,原本鬆弛褶皺的皮膚被堅硬的肌肉撐起。那淡淡白光在老光頭體表聚集扭曲,顯現出一個模模糊糊的影子,是個狂發怒目的大漢。老光頭用的是請靈上身的術法,自模糊的光芒構成的大漢出現的時候開始,濃重的殺伐之氣以老光頭爲中心蔓延開來,不僅老人自身殺氣沖天,身邊的人心裡也泛起強烈的殺伐之意。

“老夫喚海閣赤天尊,今天點名滅你新竹老鬼林逸仙!”老光頭狂吼一聲,我只覺得整座樹林都震了一下子。

喚海閣,是鬥魔界通玄一脈之中很大的一個勢力,閣中之人擅長請靈降神,閣內更是供奉傳承着幾個千年不滅的強大魂靈。赤天尊是喚海閣老一輩的頂尖人物,收了個關門弟子之後以不問世事多年,而且喚海閣的勢力範圍不在東北地界,想不到他今天竟然親自現身於此,可見林逸仙掌握的那個陰空間入口非同小可。

林中沉寂片刻,林逸仙淒厲滲人的笑聲再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