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弟與我感情深厚,我希望他能走得更高、走得更遠。”白靖嫺深深看了蕭玖璃一眼,“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什麼對七弟纔是最好的。對他而言,感情並不是最重要的。你若愛他,不應只是陪伴,支持他、成全他,不累及他的聲譽,不爲他蒙羞,這纔是你應該做的。”
“屬下明白。”蕭玖璃聽到這裡,算是有些悟到白靖嫺喚她前來的用意了。
或許這位三公主對白逸羽是真心相待,擔心她和小七這驚世駭俗的感情會影響白逸羽的前程,故而提醒蕭玖璃人言可畏吧。
“你從來沒讓我失望過,這一次,想必也不會。”白靖嫺虛手一扶,“起來吧,日後好好守護七弟。你放心,你對七弟的感情,我不會告訴旁人。畢竟,我當日能平安抵達金流,你也功不可沒。只是,你要切記,好自爲之。”
“屬下謹遵可敦教誨。”蕭玖璃微微頷首,退了出去。
風雪似乎更急了,狂風捲着雪花拍打在身上,蕭玖璃緊了緊皮帽,卻覺得渾身冰涼。
蕭玖璃很清楚,白靖嫺絕不會莫名其妙找自己前來談這樣一番話,好言相勸也好,善意警告也好,一定有她的目的。而那句結婚生子,那句絕不能成爲他的絆腳石,都隱隱透露出某種信息。
白逸羽終究是要成親的,自己只能是他見不得光的愛人罷了。不管從前白靖嫺對自己印象多好,她都不看好自己與白逸羽的這段感情。
蕭玖璃擡眼看看不遠處白逸羽的氈包,心陣陣泛酸,好似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揪住狠狠擰着,讓她忍不住要掉下淚來。
蕭玖璃一轉身,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天地一片白茫茫,瘦小的她在那雪地裡深一腳淺一腳地踩着,卻不知何處是路,更不知自己該往哪裡走。
白逸羽回到氈包,不見了蕭玖璃,喚來隱衛一問,連忙去找白靖嫺。
白靖嫺正在給查爾格撣着身上的雪花,見白逸羽進來,當即笑到,“七弟可是無聊,來尋大汗對弈麼?這鬼天氣哪裡也不能去,你可是不習慣?”
查爾格轉身過來,攥着白靖嫺的手將她扶到椅子上坐下,“我正有此意,他倒就來了。我來陪他對弈,你好好坐着休息,我已經命人給你熬那鹿血羹,等下就送來。”
“大汗可曾命人也給水煙送些去?”白靖嫺溫柔笑着,端莊得體,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
“放心,少不了她的。”查爾格拍拍她的手,回頭看着白逸羽,“七皇子,坐吧。”
白逸羽的眸光凝在白靖嫺身上,看不出什麼不妥,忽又覺得自己是否多慮,或許蕭玖璃又被美朵拉找去了吧,他大步上前,坐在查爾格對面,“大汗與皇姐這般恩愛,羽好生羨慕。”
“七皇子芝蘭玉樹,身旁定不缺紅粉佳人。終有一日,你也會娶妻生子,也會如此幸福。”查爾格將棋盤攤開,笑着將黑棋推到白逸羽面前,“今日我是主你是客,你先行!”
白靖嫺坐在查爾格一旁,拿起針線做着小孩的衣衫,看似隨意地說了一句,“我剛纔找阿九來問了問,他說金流沒法種老鷹茶,真是可惜。”
“皇姐放心,羽今後會命人給你送來。”白逸羽沒有擡頭,視線落在棋盤上。
此刻蕭玖璃正漫無目的地走着,前方隱隱傳來一陣打罵聲,她循聲上前,看到一個侍女正在那馬廄旁揮動着長鞭在教訓一個老婦。
這侍女看上去頗爲眼熟,蕭玖璃蹙眉多看了幾眼,這纔想起她昨夜就站在水煙身後。
再看跪在地上那老婦,衣衫單薄,在風雪中瑟瑟發抖,花白的頭髮被打散,臉上幾道鞭痕血漬斑斑,甚是可憐。蕭玖璃心裡一動,走上前去。
“阿九護衛?”那侍女認出了蕭玖璃,見她出現有些吃驚。
“她犯了什麼錯,竟要這樣打她?”蕭玖璃看着老婦,心下不忍。
“大汗贈了哈屯一匹小馬駒,可這老奴竟給養死了。那可是哈屯最珍愛的馬,她留着給自己的孩子出生後騎的。”侍女說着,不解氣地又踹了老婦幾腳,“這賤骨頭打死也不認錯,氣死我了!”
“這麼冷的天,小馬駒活不出來也是常事。她想必也不是故意的,你饒她一命好了。”見那老婦怎麼也不開口求饒,被打得滿頭血漬卻始終沉默,蕭玖璃愈發同情她。
“我饒她一命,誰又來饒我一命呢?”侍女話裡隱隱帶着一絲哭腔,“若是哈屯怪罪下來,我也活不了。”
“這樣吧,你先去稟告你家哈屯,我等下就去見她。”蕭玖璃俯身去扶那老婦。
侍女一愣,想了想,轉身向着氈包的方向跑去。
蕭玖璃攙起老婦,從地上撿起她被踩髒的衣衫親自爲她披上,撩起她臉上的碎髮,查看她的傷口,摸出膏藥替她抹上,“老媽媽,不用怕。”
老婦擡起看了看蕭玖璃,嘴脣動了動,並未說話。
“走吧,我去找哈屯爲你求情。”蕭玖璃扶着老婦就要向水煙的氈包去。
老婦突然一把拽住蕭玖璃,那枯瘦的手上盡是鞭痕,“孩子,你是大汗的客人吧?你能求哈屯放了我麼?”
蕭玖璃呆住,不明就裡地看着她。
“你救救我吧,我不想再留在草原做奴隸了。我願意跟着你和你的主子,我願意侍奉你們,我會醫術,我會做很多事情……”老婦說着就要跪下,“求求你,孩子,救救我!”
“老媽媽,你們哈屯不會這麼殘忍的。”蕭玖璃慌忙阻止她。
“孩子,你不明白那馬駒對哈屯腹中孩子的意義,我若留下,遲早活不了。”老婦咳嗽一聲,嘴角滲出血漬,“就算你和你的主子不要我,將我帶出草原,也好過我留在這裡被人折磨而死。”
說着,老婦撩起衣衫,身上傷痕累累,慘不忍睹。蕭玖璃心裡一顫,連忙拉住她,“老媽媽,我試試看!”
兩人隨即到了水煙的氈包,水煙正捧着肚子坐在鋪着雪豹皮毛的椅子上,見蕭玖璃進來,並未起身,只是笑了笑,“阿九,你來了。”
“屬下參見哈屯。”蕭玖璃走上前,單膝跪下。
水煙蹙了下眉,慌忙擡手,“快起來,你和我還客氣什麼?”
“哈屯,屬下是來爲這位老媽媽求情的。”蕭玖璃站起身,看着水煙,“她並非有意,還請你饒了她。”
“你認識阿蠻?”水煙掃了一眼那老婦,視線落在蕭玖璃身上,帶着幾分疑惑。
“不認識,不過是剛巧路過。”蕭玖璃笑了笑,“屬下見她年紀大了,餵養馬駒這等差事做不好也情有可原,哈屯應該不會怪罪她吧。”
“大汗送給兩個孩子的馬駒,是被巫師祈福過的神馬,可敦的還在,我的這匹卻被她給喂死了,就算我不怪罪她,大汗也饒不了她。”水煙手指一攏,看向阿蠻的眼裡閃過一絲恨意。
“哈屯,人非聖賢孰能無過。爲了你的孩子,就當是積福吧。”蕭玖璃心中輕嘆,這樣的水煙到底和從前不同了。
水煙擡眼看着蕭玖璃,眸中情緒頗爲複雜,半響,她揮揮手,“你先回去,一切但憑大汗做主。”
蕭玖璃去找美朵拉。
“你要那阿蠻?”美朵拉有些吃驚,“一個又老又蠢的奴隸,你要來作甚?”
“我覺得她可憐,想帶她走。”蕭玖璃看着美朵拉,“你能幫我去求大汗麼?”
“我盡力吧。”美朵拉也不敢誇口,“她養死了哈屯的小馬駒,這是對哈屯腹中孩子的詛咒,理應被處死,不知哥哥能否饒恕她。”
“謝謝你。”蕭玖璃拱拱手,轉身離去。
白逸羽回到氈包的時候,蕭玖璃正坐在氈毯上,環抱着自己的雙腿,將頭埋在雙膝間,呆呆地看着爐裡的火。
“在想什麼?”白逸羽上前在她身旁坐下,拉起她的手,發現她渾身冰冷,連忙將她抱在懷裡,“怎麼這麼冷?”
“這天氣實在太冷了。”蕭玖璃靠在他懷中,微闔了眼,面上浮着一絲疲憊。
“你怎麼了?”白逸羽心中一跳,脣落在她額頭上。
“我今天碰到水煙的侍女在鞭打一個奴隸……”蕭玖璃的聲音很平淡,輕聲訴說着剛纔遇到阿蠻的事。
“你想帶她走?”白逸羽蹙了下眉。
“嗯。”蕭玖璃沒有睜眼,不想被白逸羽看出她眼裡的傷痛。
“你都不清楚她是個什麼人,幹嘛要帶她走?”白逸羽有些奇怪。
“美朵拉說阿蠻以前是草原的巫醫,愛上了一個不該愛的人,後來她有了那人的孩子,卻被那人的妻子發現了。阿蠻被吊起來毒打,孩子沒了,自己也成了最低賤的奴隸。美朵拉雖然沒有言明那個人是誰,可我猜應該是那帕吉。”蕭玖璃的聲音幽幽的。
“那帕吉?!”白逸羽一愣。
“嗯,美朵拉說阿蠻以前是阿布丹母妃的奴隸。”蕭玖璃嘆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