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武之人,哪有那麼輕易變成胖子?”白逸羽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我只是想盡快把你養大!”
“我怎麼總有種養肥小豬殺了過年的感覺?”蕭玖璃打開他的手,感覺他笑得意味深長。
“養大了我纔好吃啊!”白逸羽一語雙關,也不點破,走到一旁寫禮單去了。
夜裡兩人躺在一起,蕭玖璃忍不住問,“小七,李桓做這平州城主很多年了麼?你的外祖怎麼會在他身邊埋下暗樁?”
“李桓做城主不過五年,是在我被送出皇宮之後。”白逸羽沉默片刻方纔開口,話說得很平靜,可蕭玖璃還是從中聽出了一絲冷寂。
他被送出皇宮是因爲他母妃出了事,而他的母族,他的外祖一家也一定因此受了牽連。蕭玖璃突然覺得自己不該這般好奇,不該去揭他心底的傷疤。
握住白逸羽的手,蕭玖璃話裡帶着愧疚,“小七,對不起……”
“玖兒,我沒事。”白逸羽將她攬在懷裡,“總有一天,我會爲母妃討回公道。”
“嗯,我會陪着你!”蕭玖璃輕輕拍着他的背,似在哄着一個小孩。
白逸羽終於敞開心扉向她訴說那一段往事。
“當年我外祖是富甲一方的江南首富,他樂善好施,仗義疏財,與不少江湖人士、官員、商人都有來往。而我母妃則是江南有名的美女,傳聞她尚未及笄之時,上門提親的人便已經將外祖家的門檻踏破了。”
“有好事者偷偷爬上高牆,偷窺我母妃藏在深閨的一顰一笑,暗中畫了一些她的小像。後我外祖發現,便派人將府邸嚴加看守,再不讓類似事情發生。”
“因爲傳神,也因爲珍貴,母妃的這些小像當時竟千金難求。結果,不知爲何,有一張竟落到父皇手中,引起了父皇的注意。那時候父皇剛剛登基,時常微服去民間私訪,因爲這小像,他前往江南的時候隱瞞身份,設法和我的舅舅攀上了關係。”
“後來,父皇順理成章地成爲外祖府中常客,由此終於見到了母妃,並對她一見傾心。母妃那時剛剛及笄,很少與外男接觸,面對風丨流倜儻、才華橫溢的父皇,哪裡有半點抵禦的能力?很快,他們相愛了。”
“父皇這才向我外祖和舅舅表明了身份,沒想到原本非常欣賞他的外祖竟堅決反對這門親事。外祖一生只娶了一個女人,只有一雙兒女,他捨不得母妃進宮,更不願她和其他女人一起共侍一夫。”
“可我父皇不顧外祖的反對,竟趁某一日帶母妃外出遊玩的時候,哄着將她變成了自己的女人。眼見生米煮成了熟飯,母妃又那麼迷戀父皇,外祖只好將女兒送進了宮。”
“父皇給舅舅封官,但舅舅拒絕了,父皇並未勉強,賞賜了舅舅一塊令牌,可自由出入月國的每一座城池。那時月國和南榮尚屬友邦,舅舅和外祖也來過平州幾次,很自然地,在平州培植了一批心腹。”
“父皇對母妃的確是寵愛有加,母妃進宮不到半年,便已升爲貴妃,僅僅位居皇后之下。但父皇雖然愛慘了她,卻也和其他君王一樣左擁右抱。母妃進宮才三個月,他就又立了禮部盧尚書的嫡長女爲妃。這盧妃幼時寄養在江南外祖家,和我母妃不但是手帕交,還由同一個老師教書習字。”
“盧妃就是三公主的母妃?”蕭玖璃聽到這裡,插了話。
“正是!”白逸羽苦笑了一下,“當時在宮裡,盧妃和我母妃便最爲要好,她們兩人的性子都比較溫婉,都很受父皇寵愛,由此便成爲了某些人的眼中釘。”
“母妃入宮的第一年,皇后和左妃同時有了身孕,按御醫的說法,他們生產的日子相差無疑。皇后爲了搶先一步誕下龍嗣,暗中使用了藥物,如願以償地誕下了大皇子,卻也導致大皇兄先天不足,打小就身體羸弱。半月之後,左妃產下了二皇兄。”
“第二年,盧妃產下三皇姐。又過了一年,皇后再次有孕,劉妃和我母妃也相繼有孕,隨後,四皇兄、六皇兄和我先後出生。在衆多子嗣中,父皇最疼愛的便是我。”
白逸羽說到這裡,話中蘊着淡淡的苦澀,“小時候,我覺得自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人,父皇和母妃那麼恩愛,我則是父皇寵到心尖上的皇子,要什麼,父皇都會給我,就連皇后所生的兩個皇兄都沒有我受寵。”
“可誰也沒想到,災難來得如此突然,一切都在一夕之間改變。”白逸羽停頓良久,似乎接下來發生的故事異常難以說出口。
蕭玖璃沒有說話,只是緊緊握住他的手,盡力讓自己的身子與他靠得更近些。
“我七歲那年,有一日,盧妃身子抱恙,母妃獨自前去給皇后請安,正好遇到大皇兄摔倒在未央宮的小花園裡。當時大皇兄暈了過去,身邊卻只有一個嚇壞了的小宮女,母妃心地善良,連忙將大皇兄抱進了寢殿。御醫趕來,發現大皇兄摔得很嚴重,就在當晚,他夭折了。”
“皇后一口咬定大皇兄是被我母妃給害死的,那個小宮女竟然也在父皇面前指證,誣陷母妃,母妃百口莫辯。父皇雖然相信母妃的人品,相信她絕不會對一個孩童下此毒手,可是,看着皇后哭得呼天搶地,念及皇甫一族當年助他登基,爲安撫皇后,他不得不宣稱在事情尚未查明之前,將我母妃禁足。”
“母妃從和父皇相識開始,便被他寵上了天,何時受過這樣的委屈,鬱鬱寡歡之下,竟病倒了。父皇得知後,當即命太醫院派御醫前往爲母妃診治,而被派去的恰好便是盧妃的表兄。”
“母妃的身子其實並不太好,當年外祖母難產,生下她便撒手人寰,外祖將她養大十分不易,常年用人蔘和靈芝調養。而母妃生我的時候也是血崩,差點就沒了命。那些年,因爲父皇盛寵,她承歡過多,也導致氣虛陰衰。這一倒下,竟來勢洶洶,纏綿病榻數月。”
說到這裡,白逸羽有些哽咽,蕭玖璃溫柔地撫摸着他的頭,心裡卻也隱隱作疼。
“母妃的病情一直不見好,父皇便命盧妃的表兄好生爲她診治和調養。大約又過了一個月,母妃終於有了點起色,父皇的臉上也有了笑容,總算同意我出宮去玩。”
“那日一早,我出了宮,在京城逛了半日,買了不少小玩意和好吃的,準備帶回去逗母妃開心,沒想到等我回到宮中,卻發現變天了!”
或許是那回憶太不堪、太殘忍,白逸羽此時全身冰涼,說話也帶着些許顫音。
“小七,不要再說了!以後都不要再去想了!”蕭玖璃顧不得腰上有傷,慌忙斜過身子將他的頭抱在懷中,“別想了,都過去了!”
“玖兒,我母妃是冤枉的,她絕不可能和御醫苟且!她那麼愛我父皇,即使是被皇后設計陷害,受了委屈,她也從未抱怨過。即使是我忍不住在她面前說父皇不該將她禁足,她也都是替父皇開脫,她怎麼可能會作出那麼不堪的事情?”
白逸羽緊緊抱着蕭玖璃,就像抱着唯一的救命稻草,嘶啞着嗓子低聲訴說。這些秘密在他心中埋了六年,第一次對人提及,儘管傾述的對象是蕭玖璃,也還是讓他有些無法直面心底血淋淋的傷口。
“小七,我知道,我相信,你的母妃肯定是被陷害的!”蕭玖璃能感覺到胸前的衣襟被一顆顆冰冷的淚水濡溼,她只覺得自己的心也隨着他抽搐疼痛。
“不,玖兒,讓我說!”白逸羽緩了口氣,漸漸平靜下來,“母妃的事情,早晚我都會告訴你,除了你,我今生再不會想同第二個人提起這些往事。”
“我在聽!”蕭玖璃拍着他,心酸無比。他對自己毫無保留,可自己呢?
“原來那日父皇下朝後去看望母妃,發現母妃和那御醫睡在一起,而母妃身邊最爲信任的一個宮女竟告訴父皇,母妃和盧妃的表兄早已勾搭成奸,暗中好了數月,盧妃平素時常爲他們通風報信、傳遞信物。”
“父皇大怒,儘管母妃和盧妃都稱自己是冤枉的,可那御醫卻認了,稱是在盧妃有意撮合下,被我母妃所誘丨惑才犯下了這樣的大錯,隨即他服毒自盡。而後,不少大臣紛紛上書,要求父皇廢黜我母妃,更有甚者,要求父皇處死我母妃。”
“父皇的聖旨尚未傳到,母妃便喝了毒酒,抱着我斷了氣。隨後,我被父皇送出了皇宮。而盧妃也被父皇廢了,和三皇姐一起被趕去了宮中的洗衣局,半年後,抑鬱而終。”
蕭玖璃無比震驚,“這分明是宮中女人爲了爭寵而設的局,皇上怎麼會如此糊塗?!”
“此事或許遠不止爭寵那麼簡單!”白逸羽搖搖頭,蕭玖璃吃驚得瞪圓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