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公!大事不好!”
方臘寢帳外搶進來一個人,正是他的親衛隊長方中金。
方臘頓時不悅起來,這方中金兩個月了,依然是沒規沒矩,他厲聲叱道:“什麼事如此驚慌,難道天塌下來不成。”
方中金連行禮都已經忘記,幾步過來直挺挺的驚呼道:“聖公,後營有一支宋軍騎兵殺到,已經離此處不遠,還請聖公速速移駕。”還不等已經驚呆的方臘回覆,便一把抓住他的手往外拉去,同時大聲呼喚帳外的親衛備馬。
方臘猶在半信半疑之間,便被暈頭暈腦的擁上戰馬,數百親衛匆忙催馬就走,護持着他向南邊沒人之處涌去。
方臘大營外的十萬軍馬已經開始退後,吳家亮都已經真真切切的瞧在眼裡。從後退到混亂,再從混亂到逃走,擠擠攘攘的亂軍爭先逃進營門,可是營門那麼小能一次進幾個人?不得從門而入者開始不斷衝撞着大營寨牆,那直徑足有尺許原木紮下的寨牆牢固得很,雖是被推得左搖右晃可依然牢牢矗立!
“生擒方臘!”
吳家亮揮舞着手中長刀向前片刻不曾落下,遠遠的他已經看見裡許外,大寨之中燈火通明的帥臺上站立一人,正舉着手中的旗幟,那定是叛軍首腦無疑!
方臘後軍本就人數少的可憐,只有些日常班直兵士在做着巡視,怎擋得住這些如狼似虎的鐵騎。騎隊幾乎沒有受到任何的阻礙,一點速度都不曾減緩,筆直衝向叛軍的指揮中樞,一丈許高的發令帥臺。沿途所有經過之處,只見叛軍兵士們四散奔逃,沒有一個敢上前阻攔的。
“營長,有些不對。”身旁兵士高聲提醒吳家亮。
吳家亮正是興奮異常,聞言大是奇怪問道:“有什麼不對之處?”
兵士連忙稟報:“咱們剛纔繞過來的時候,小人仔細看過,那臺上人數不少,怎的現在只剩下一個了,是不是有人見機走了?”
吳家亮一愣,這一路行來之時,他最關注的是怎樣避開敵人耳目,一心尋找着最安全的線路,倒沒有關注那邊的動靜。被兵士一說,他的興奮之意稍微褪去,也感覺出了這其中的不對勁來。方臘身爲軍中統帥,是所有叛賊的總頭目,不管走到哪裡,那些自封的將軍大臣都是要陪侍一旁的。怎樣也不可能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臺中,難道起了什麼變化不成?
現在勝局已定,吳家亮的目標已經變成了擒拿方臘。關鍵是賊酋方臘是不是在帥臺上,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去思考這些了,必須當機立斷,一里之遙對全力衝刺的騎兵來說,哪要得片刻?
“營長你看,”另一側的兵士擡手指向一座華麗的大帳,大帳前有不少身着官服之人正慌亂上馬,看似想要騎馬逃走。吳家亮順着他的手指看去,立刻改變了主意,怪不得帥臺上無人,原來都來到了這裡。
“全軍左轉,速戰速決,將那些人全部擒下,不得走脫一個!”
幾息之後,號角聲響,軍馬開始加速,大隊開始向左面迂迴,直奔那處亂糟糟的一羣人。
那處營帳只在吳家亮身前左手不到半里,還不等那些人坐穩馬匹,義勇軍就到了近前。一聲響亮的呼哨,千多軍馬兩面穿插而過,兜頭轉回卡住去路。再看中間,上百騎兵護持着數十穿着袍服的人等,頭上均是包裹各色頭巾。義勇軍將士比起方臘的騎兵來,那可不是技高一籌,更加不說人多勢衆。只不過一衝,就將那百餘兵士盡皆砍落馬下,只剩下中間的官員模樣的人等,均是神情頹喪神色各異的木立原地。
早在衆多俘虜的口中,義勇軍所有將士都已知道方臘軍中的服飾區別。這些顏色頭巾,可不是一般官兵可以佩戴的,必是方臘永樂朝的重要人物。
吳家亮勒住戰馬,細心向中間打量,這些人各個服飾不同,都該是方臘軍中不小的官員,可惟獨沒有身着黃袍者。吳家亮有些遲疑左右打量,看是不是被方臘給漏了出去,還是方臘換了服飾一下沒找出來。正在他在人羣中尋覓的時侯,大營之外忽然響起一陣山崩海嘯一般的聲音,不到數聲,大營寨牆轟然倒下,竟然被無數的逃兵撞倒了。
通紅的火光映照下,只看見無數面色驚惶的兵士向自己這方瘋跑過來!吳家亮大驚失色,自己麾下軍馬正在這些亂兵去路上,數十萬人的踩踏衝撞,誰能受得了。這要命的時候,他再無暇去顧及什麼方臘了,命衆軍迅速將所有俘虜擄走,避開亂軍的衝擊爲先!
將士們一擁而上,砍倒幾個意圖反抗之人,將其餘人等左右夾住催馬就走,與二十萬逃兵同一方向開始奔跑起來。二十萬敗軍跑得左右都看不到盡頭,吳家亮無奈之下,只能是順着敗軍逃命的方向往前奔跑。眼下也有隻跑到亂軍跑不動了,這纔有法子轉向往北繞回去與宋江大隊集合。
方臘大軍集體轉後崩潰的那一霎那,宋江如同做夢一般。
近千戰士都已經快要衝殺得力竭,遠處的路仲達和徐爽軍馬也在陷入苦戰之中。他已經感覺自己的作戰目的恐怕不能實現,已經在準備下令全軍開始轉向之時,卻聽見了遠遠的傳來了號角聲,吳家亮的迂迴人馬終於出現了。
號角聲響起不到片刻,方臘軍竟然猶如山崩一樣開始逃竄。眼光到處蔓延直到天邊全是瘋狂奔跑的亂軍,路仲達二人騎隊正在亂軍之中。不過兩支騎軍都是訓練有素,兩個將領也是久戰老兵了,知道這時萬萬不能原地受到敗軍衝撞,不然在那些已經快要喪失理智的逃兵衝擊下,不說全軍覆沒,也起碼要損失大半。
兩人不約而同發出命令,各帶自己軍馬順着亂軍奔逃的方向奔去。這也是唯一的法子,跟着亂軍一起跑,自己馬快總是能衝得出去的,要是逆向而行那就是找死了!
宋江並未再去追趕,現在也不需要再追擊驅逐了。現在他身邊的戰士也折損了不少,剛纔那一陣死力拼殺了半個多時辰,餘下的只有五百多騎,其餘都已經陷身沙場。
“全部下馬歇息!”宋江悶聲下令,他知道將士們都是累極了,不少受傷之人已經坐在馬上搖搖欲墜。
聽得大首領的休息命令,所有人都鬆了口氣,俱是甩蹬下馬,一腳踩在沒過腳踝的鮮血之中。也不管自己身旁是什麼,隨便拖過一個東西就這麼坐了下去,誰也不去管自己坐着的是什麼,只要不是自己戰友的屍身就行。
宋江也已經是累得不清,在沒有敵人的這一刻,他終於再也堅持不住,下了戰馬和兵士們一樣,隨手拖過來一具叛軍的屍首,坐下來喘息不止。
終於是勝了!五千人戰敗了數十萬大軍!
在面對這個無比巨大的勝利之時,宋江心中半點喜悅也沒有,只有無比的擔憂。他擔憂着那三路人馬的安危,只有數千人被裹在幾十萬快要失去理智的亂軍之中,究竟他們能不能走脫出來。
雖然他已經看見三路人都是順着敗軍方向奔走,應該不會有太大的損傷,可是戰場上的事情誰說的清楚,如何又會不擔心?
五千打敗數十萬人,說出來的確是一場大勝,可這種內戰的勝利,宋江並不覺得值得一提的。今夜這一戰,他是勝得十分僥倖,更何況這種勝利的代價是無數人的死傷。
方纔倒在沙場上的人們,兩個月前還都是勤苦的百姓,這有什麼值得開心的。不光沒有喜悅,他的心中有的只有感傷。他現在身下坐着的冰冷屍體,也不知道是誰的父親,誰的丈夫,誰的兒郎!
“在以後的史書中,我是不是也會成爲一個屠殺農民起義的儈子手?”
宋江胡思亂想着,看着東方有些發亮的天空。鏖戰了一夜,天終於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