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宗話鋒一轉:“宋江,你數功於一身,可想要些什麼樣的封賞?只管大膽講來,朕無有不從!”說畢,目光灼灼的看着拜伏於地的宋江!
“宋江不過些許微功,陛下已是多加賞賜,臣已是慚愧萬分,萬萬不敢再行邀功!”宋江誠惶誠恐答道。
徽宗皇帝喂喂點頭,臉上浮出淡淡微笑:“朕既然叫你說,你只管說便是,不須有什麼掛礙,難道我大宋天朝,還容不得一個有功之臣麼?”說着眼睛向殿下一瞄,竟然瞥了一眼立於班首的童貫、王黺等人。
宋江猶豫一下,臉色微紅聲音也低了些:“陛下,臣對不敢請求別的賞賜,只是家中祖上留下的產業,當初爲了建設民軍,已經是折得七七八八,有些愧對先人。”
“哈哈哈哈!”徽宗開懷大笑,指着宋江笑罵道:“文啓不過弱冠之年,正是進取之時,緣何想回家做個富家翁,你忒沒些少年志氣,就想守着產業終老不成?不行!不行!換個旁的來!”
宋江再次躬身道:“臣自知學識淺薄,故不敢立於朝堂之上。是以想回家苦讀,待再有數年之功,孝期之後參與陛下的論才大典,還請陛下成全!”意思竟然是要棄武從文!要回家守孝攻讀詩書,以待科舉之意。
朝堂上一片靜默,不少大臣都是暗中點頭。這宋江雖然年輕見識卻是不凡,須知要在大宋廟堂上站穩腳跟,憑藉武功是萬萬不能的,就算立功再多也就是到樞密院任個閒職。要想登堂入室,還必須得從科場上走上一遭,歷代的相公俱是金明宴上的簪花之輩,不是進士出身的話,想要在朝堂上發聲簡直就是做夢!當然,想童貫這等另類是絕無僅有的。
“這樣?”徽宗皇帝也犯了愁,昨日童貫、王黺在陪伴他在宮中聽道之時,暗示官家要小心宋江的義勇軍做大。歷代先皇都是嚴防武人作亂,只要有戰力之軍都要及早收入禁軍聽用。再說這宋江眼下極得人心,不可不防!
官家心知童貫和宋江的仇怨,絲毫不以爲意,這義勇軍不過三五千人的結社民軍。在遼國一行還死傷大半,千把人能成什麼氣候?再說在他心裡這宋江是一等一的忠臣,爲國爲君險些都要喪命遼境,怎麼可能是犯上作亂之人?
不過身爲帝王,有些事情就算明知不可能,被童貫等人一說,心裡還是起了些疑慮。是以今日略微試探了一回,要是宋江當真想要爭權奪利,說不得就要奪去他的兵權了。剛纔宋江的回覆讓他着實滿意,不居功不貪權,至於想要些錢財土地那也是人之常情,普天下的皇帝最喜歡的就是得力大臣貪財好色,最怕的就是自己的臣子什麼都不要!
宋江越是這樣胸無大志,徽宗越是信任,越是有些不捨得將他放回家中。只是宋江的理由的確是很強大,這科試是晉身的根本正途,也合情合理的正當選擇;或者說該是全天下的士子最正常的選擇,作爲一個文名有傳的士子,宋江這麼做理所應當。
徽宗皇帝犯了難,既想留下宋江在朝中聽用,又找不出更爲強大的理由來挽留。
“陛下,臣認爲濟寧侯身有韜略頗有將才,現在北伐在即用人之時,萬萬不可放任此等人才蒙塵。”一個金石般的聲音響起,正是樞密使童貫。
“嗯!”
徽宗微微點頭,童貫還是識得大體的,雖是和宋江有過不愉,但還能舉賢不避仇。
“卿所言甚是,宋江,你現在還年輕,也無須急着參加科考,待遼事平定,再回去攻讀也不遲。”
一見童貫出班,宋江心中就明白他要出招了。這人的話雖是說得大義凜然,不過想把自己圈在西北,好斬斷和義勇軍本部的聯繫,趁機去了自己的羽翼。另外的絕大可能,是擔心自己留下等蔡太師病癒之後,便要兩人再次聯手罷了!
宋江無奈之下,只有搬出自己的最大法寶:“陛下,童相謬讚微臣,臣自知才疏學淺,無顏留在廟堂之高,還祈陛下恩准回家守孝!”
這孝之一字,當是一件大殺器!百善孝爲先,大宋以孝治國!別說尚無職權的宋江,就是當朝相公身負重孝的話,也得立刻辭職回家守制!當然,還有一事是不避孝道的,唯兵戈之事爾。此前宋江兩次赴京,都是爲的征戰之事。
徽宗陛下皺起眉頭,說到這個份上當真是說無可說了,正想頒下旨意。不料童貫再次出聲:“陛下,臣有進言,現在西軍已經奉詔準備起行,西北之地空虛,萬一我大軍北伐之際,西夏有所妄動的話,無人可以禦敵。不若委派濟寧侯前往西北重鎮防禦,以防西夏人犯邊挑釁!”
徽宗皇帝聽着這番話,也有些起意。他本就不想放宋江回家,只是本人堅持要走,他也無法強留。現在童貫又搬出一個挽留的理由,官家的心思立刻活絡起來。
“陛下!”
朝堂上忽然傳來一個聲音,站班的大臣中忽然走出一人,施禮奏道:“老臣以爲童太尉所言差矣,濟寧侯在遼國征戰二月有餘,對南京、西京二道的山川地理熟悉無比。麾下義勇軍驍勇善戰,遼人聞之心膽俱寒,應該是北上伐遼的先鋒不二人選,如何能派去西北?”
此人正是近些日飽受詬病的清流領袖侯蒙侯元功!
童貫見侯蒙出班說話,心裡大是惱怒。眼見自己就要說動官家,把這個眼中釘扔到西北苦寒之地去吹風,這個匹夫橫插一腳豈不壞我大事?
不過侯蒙所說實乃持重之言,徽宗陛下也覺得大有道理。要說鎮守西北,老種小種劉延慶,誰都比宋江合適,倒是伐遼先鋒,宋江定能勝任!
官家微微點頭,“侯蒙所說正合朕的意思,西北之事還是在老種小種之間選一個罷,至於宋江——”
宋江聞言已知道官家的意思,還是想要自己立身朝堂,這是萬萬不可的。急忙再次跪下惶惶叩首道:“祈陛下恩准,讓臣回家守制!”
官家對宋江的欣賞,朝中衆人都歷歷在目,只可惜這宋江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一門心思的想要回家守孝,要說讀書在汴京難道就是不成?在京中還可以時時揣摩聖意,不至於時日一長,被天子遺忘。
見到宋江堅持,徽宗皇帝也是有些遺憾,可這人倫大事也違不得,只好勉強應道:“既然你如此孝心,朕也自當成全,不過等到伐遼起行之時,萬不可因私廢公!”
宋江叩首謝恩:“陛下寬心,若行收復燕雲大計,臣必赴湯蹈火以報君恩!”
官家這才寬心,示意身邊宮使準備擬旨,自己在龍庭之上踱了幾步宣道:“賞濟寧侯宋江,金五十斤、銀五百斤、緞三百匹、宅邸一處、奴僕百人。另賞錢十萬貫,令濟州府劃公田千畝以爲建軍之用。”頓了頓又繼續說道:“義勇軍已享上四軍餉,封爲殿前第五軍,與天武、捧日、龍衛、神衛軍同列。設指揮二十,仍着宋江爲都指揮使,其餘指揮由三衙調配,令駐防濟州就糧,每年參加殿前演武。”
徽宗此舉也是題中應有之意,現在義勇軍的編制已經達到八千之衆,就算他對宋江再放心,可是童貫之言也是提醒了他,不能放縱兵馬掌握與私人手中。如此這般處理,一是讓自己安心,不虞有五代之禍。二來也算保全宋江,不至於以後有人告義勇軍是他的私軍。
官家對宋江當得上是處心積慮、關懷備至,生怕這個年輕人犯下什麼錯事,影響了自己的前程。
他哪裡知道,這纔是宋江最怕的事情!義勇軍中有太多見不得人的地方,真要是朝廷派下去二十個指揮使,還有什麼秘密可言?
宋江心中有些發涼,卻又不敢明着駁回聖意,只好曲線救國:“陛下,濟州義勇本是當地民軍,軍中的兵士都爲本地主戶,家中均有妻兒老小在堂。要是轉升爲禁軍,只怕微臣無法管束,還望陛下三思!”
徽宗皇帝一愣,他倒是一時忘記了這件事情,此事早在本月前便就鬧過一回了,弄得童貫到宮中特意找自己解釋。這個怎麼辦?八千軍馬要是民軍的話,實在太多了些,可是這個編制朝廷已經是下發了的,再要更改那不是打了自己的臉面?
宋江見官家猶豫,心知或是這編制太大,朝中定是有人說了什麼,急忙說道:“陛下,義勇軍原本編制五千,當地主戶已是不堪足用,此次北上戰損兩千餘人,現下只有一兩千人,再要招到八千之數也是難了,臣實屬無力招滿編額,懇請陛下明察!”
童貫一直在旁邊一言不發,只是冷眼觀瞧形勢。現在看見宋江主動要求縮編,自然是正合他意!
“陛下,義勇民軍的確編制過大,依臣之見,就按照最初的三千編制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