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親”二字一出,最動搖的莫過於莫茹嫺了。
她心頭一顫,直覺着不好,嘴上卻說:“敢問王上此問何意?方誌鶴雖然是臣妾的遠親,可與臣妾卻多年未有聯繫,根本就無甚交集。”
“有沒有交集,寡人自會問清楚。”宣於嶙這一語,幾乎是直接拂了茹嬪的顏面。
王上話音剛落,茹嫺便覺得身子一癱,好似連站立都不穩了。聽王上的意思,何止是懷疑她與方誌鶴一案有關,根本就是相信她也參與其中!
可是王上是怎麼知道這一切的?
茹嫺瞟了一眼在宣於嶙身旁站着的霜兒,見她目光帶寒,與平日裡唯唯諾諾的樣子大不相同,不禁有了一種陌生感!
難道,是霜兒……?!
茹嫺眼帶怨毒,可是霜兒她,又能知道些什麼?
再說了,霜兒自進宮之後,屢受葵妃欺壓,她就算知道些什麼,又爲什麼要……?
茹嫺越想越暈,伸手扶了身旁的卉兒才勉強立於衆人跟前。
這時候,宣於嶙看了一眼霜兒,緊接着問方誌鶴:“茹嬪說與你無甚交集,但就寡人所知,你在沅州任上貪腐事發之後,曾找過茹嬪,要她替你脫罪,可有此事?”
方誌鶴一驚,想說沒有,可聽王上的問法,顯然是不容他不承認的:“罪臣確實向茹嬪求助過,不過當時,茹主子並未答應罪臣的請求,反而讓罪臣俯首認罪。”
方誌鶴這話,倒是讓莫茹嫺吊着的心暗暗放下了幾分。看來這方誌鶴還有些腦子,知道搬倒了自己,對他也沒有好處!
坐於龍椅之上,宣於嶙對於方誌鶴的辯解倒也不吃驚。天底下,哪有隨隨便便敲打一下就吐盡真言的犯人?
宣於嶙於是再問:“你篡改吏部檔史,劃去沅州管任經歷的主意是誰出的?”
方誌鶴答:“是罪臣自己。”
“哦?”宣於嶙一挑眉,“難道不是一名叫秦兒的宮女麼?”
秦兒?!王上連秦兒都知道。茹嬪的身子更軟了,她望向霜兒,目光似箭,心中已然確定,出賣告發她的人就是霜兒!
秦兒到蘭婷宮的事,除了她身邊的幾人之外,就只有霜兒看見了!
似乎是注意到了茹嬪的目光,霜兒不自覺往後退了一步。
而方誌鶴則是再一次往茹嬪的方向偷望,他心裡一陣陣嘀咕,茹嬪那裡到底出了多少漏子?如果她那頭的事早就被王上知道個一清二楚,那自己再堅持隱瞞下去,豈非不但無用,反而更引聖怒?
“王上。”茹嫺見形勢不好,連忙辯道:“茹嫺不知道王上聽說了什麼,但秦兒是出自茹嫺孃家的人,平時走動也就是說說閒話,與方大人的案子絕無瓜葛。”
茹嫺以爲自己說得不錯,表情中還充滿了委屈。可不曾想,宣於嶙一句話就將她噎了回去。
“寡人問到你了麼?”宣於嶙語氣陰沉,“寡人還沒說那宮女秦兒與你有關呢。這麼急着撇清,難道不是心虛?”
茹嫺聞言,驟然往後縮了一步,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方纔的話,幾乎就是不打自招!
“王上,臣妾真的與此案無關呀!”她情急之下只能喊了一聲冤,也當殿跪下了。
“行了,你在一旁聽着就是。寡人不問你,不準多言!”宣於嶙厲聲說了一句,轉過頭,將目光再放在方誌鶴身上。
這頭,方誌鶴已是滿頭大汗。想不到茹嬪竟這般無用,一兩句話就被套出了破綻。比起秦兒的冷靜善辯,她可是差遠了!
因爲莫茹嫺的表現,方誌鶴在心中暗叫不好。
“方誌鶴,關於宮女秦兒,你沒什麼要說的麼?”宣於嶙再一次問道。
“這……罪臣不知王上指的是什麼?”方誌鶴決定先裝傻再說。
“好一句‘不知’倒是撇得乾淨。”宣於嶙提高了音調,“寡人問你,你篡改檔史,重入官場,可是秦兒居中連線?”
“秦兒她,只是一名宮女……官場的事,她就算想參與也夠不着。”方誌鶴含糊其辭。
宣於嶙見他嘴硬,冷笑了一下,對着霜兒使了一個眼色。
霜兒當即從懷中拿出了一封書信,甩於方誌鶴跟前:“你可認得這個?”她問。
這,不是爲了讓他放心,茹嬪親自寫給自己家人的印信麼?那天秦兒明明在牢中當着他的面交給家人。可現在,怎麼會在她的手上?
方誌鶴只看了一眼,面容僵硬,沒有搭話,卻是盯着茹嬪的側臉凝視。
“霜兒,你什麼時候……?”莫茹嫺剛開口,就被宣於嶙一個眼神瞪了回去,她頓時如同泄了氣一般,在心底不斷咒罵着戚霜兒這個賤人!
“怎麼?不認識這個?這裡頭,可是提到你了呢。”霜兒沒有理會莫茹嫺,而是對着方誌鶴追問。
方誌鶴不語,但卻慘白了臉色。
霜兒見狀,進一步逼問:“這裡頭,可是提到只要你把罪責都推到江越的頭上,茹嬪主子就會保你家人無虞。看起來,像是個承諾的印信,怎麼,這麼重要的東西,都不認得?”
“這東西,怎麼會在你手裡?”
一句漏出,方誌鶴再也摒不住了,如今茹嬪自身都難保,他還有什麼好堅持隱瞞的?
霜兒見他有鬆口的跡象,繼續說道:“怎麼不可能在我手裡?交給別人的東西就不許拿回來麼?”
其實,霜兒不過是因爲見秦兒進出蘭婷宮頻繁,起了疑心,偷偷看過茹嬪寫給方誌鶴的印信。
而她現在拿着的,不過是一個僞造的空信封罷了!雖然信封是空,但對於心虛猶疑的人而言,已經足夠產生動搖了!
方誌鶴聽霜兒這般說了,眼看茹嬪,滿是怨恨。他對於茹嬪,早就失去了信任!
莫茹嫺連連搖頭,可事到如今,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已經當着衆人暴露了,再辯解還能有何用呢?
當着王上與衆臣的面,方誌鶴將自己篡改檔史的全部經過都一一招來。其中,包括茹嬪是如何出的主意,秦兒是如何居中聯繫。
還有彭肖纔是幫他替換舊官曆的禍首,而江越不過是受賄後在他改動過的檔史上敲章蓋印等等,都招得一清二楚,一人不落。
不出一炷香的時間,秦兒也被召來,歸了案。至於莫茹嫺,癱坐在地上,只是默默聽着。她知道自己大勢已去,雙眼空洞地好似什麼都看不見、聽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