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您回來啦。”修予已經在門口候了很久了。
主子每過一段時間就會獨自去竹林坐坐,他是知道的,可他不知道的是,爲什麼主子手上會提了那麼多街邊的小吃,糕點?主子向來是不喜甜食的。難不成是買給……
“主子,您手上這些糕點是……?”修予一邊接過來,一邊問道。
“糕點?”尹十一被修予一問,才意識到自己的雙手提滿了各式糕點。
封城的街頭熱鬧非凡,他一路走,一路回想起小時候母親做過的家鄉滋味,不知不覺,竟然買了這許多。
“用盤子裝了,就放在堂上吧。”尹十一吩咐道,他很少吃這些,既然買了,就放着當個睹物思人的擺設吧。
放在堂上?修予滿肚子的疑問,愣是給他吞下去了。
主子在雪兒姑娘那裡過夜的事,早就在府裡傳開了,他想當然這些糕點必定是給雪兒姑娘預備的。放在堂上?主子這又是哪一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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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式糕點尖尖地堆了整整三大盤。
尹十一就坐在一旁看書,卻一次也沒有伸手拿過任何一塊。
主子果然是不喜甜食的,修予的判斷得到了驗證。
可是究竟是爲什麼?難道主子突發奇想,要在府裡養螞蟻不成?
修予正想着,門口洪伯就進來通報,說是洽因族的大小姐過來拜訪。
洽因族的大小姐?府裡的下人又竊竊私語了起來,主子不是才和雪兒姑娘在一起麼,怎麼又冒出個洽因族的大小姐來?
蒙依芸才踏進尹府,就覺得周圍的人反應怪怪的。一個兩個好像都在打量着她的模樣。
直到見到尹十一,她才覺得安心了一些。
“尹大哥,昨天謝謝你帶我四處逛逛,爹爹特地讓我帶了些謝禮來。”蒙依芸說着,示意隨從們把東西放下。
“尹大哥,你看,這裡面有上好的靈芝、人蔘,還有石斛,爹爹說託格圖伯伯身體欠佳,就讓我送些能用得上的過來。”
“多謝蒙大叔費心了。”尹十一客套道,“修予,快給蒙大小姐看茶。”
“是。”修予招呼着蒙依芸落座,不一會兒,就沏了一壺好茶上來。
“尹大哥,昨天真是麻煩你了,還讓你破費給依芸買了那麼多東西。”
“沒什麼,那都是應該的。”
尹十一的回答很簡短。
蒙依芸喝了幾口茶,又問道:“聽說託格圖伯伯病了,不知道現在好些了麼?”
“倒沒什麼大礙,只需要靜養些時日罷了。”尹十一回答。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又閒聊了幾句。
蒙依芸坐在椅子上,搖晃着兩隻腳,靜默的氛圍讓她覺得很不自在。
依芸知道,爹爹很是希望她能和尹大哥走到一起,尹大哥的精明能幹早就傳遍了整個草原,是個人人嚮往的領袖型人物,她當然也不反對這門親事。
只不過尹大哥這人什麼都好,就是悶了點。
往往她費勁心思才起了一個話頭,可他說不上幾個字就給畫上了句號。
依芸在尹府才坐了一會兒工夫,就開始覺得無趣了。
她東張西望着,不一會兒就注意到了尹十一身邊堆了不少糕點。畢竟是出身草原馬族的女子,依芸沒那麼多規矩,走上前去就拿起了一塊。
尹十一以爲她是想吃,自然沒有攔着。
可蒙依芸把糕點拿在手裡看了幾眼,又給放回去了。
“哎——”蒙依芸回頭,指了指立在一旁的修予,顯然,她並不知道該怎麼稱呼修予,只好用“哎”代替。
“我說,你是怎麼伺候你家主子的?”修予才靠近了兩步,蒙依芸就擺出了一副大小姐的架勢來。
“我?”修予全然不知道這突如其來的指責源自何處,只好委屈地看了看主子,“不知道奴才哪裡做得不周,還請小姐明示。”
“還不知道哪裡不周?你平時就給你家主子預備這樣的糕點麼?”蒙依芸大聲問道。
依芸平時最愛的就是糕點了,在家的時候,爹爹請了好幾名糕點師傅輪流給她變換口味,久而久之,她當然是看不上街邊最樸素的東西了。
“這些糕點是……”修予吞吞吐吐,這些明明就是主子自己買回來的嘛。
“是什麼?”依芸彷彿是想把在沉悶中累積的不悅都出在糕點身上,“這些東西,看樣子就像是街邊小攤上的東西,你擺在這裡,也不怕尹大哥吃了鬧肚子麼?”
“這——我——”修予實在是無言以對。
“行了,修予,把東西端下去吧。”尹十一有些不悅,卻沒有表露出來。
修予得了令,果真是如釋重負,又叫來了幾個下人,一瞬間就把糕點都請了出去。
“修管事,這些糕點要怎麼處置?”隨同的下人在門外小聲問道。
這是主子買的東西,當然還是要等主子自己處置才行。修予想了想,還是讓人把這些糕點都放到主子的書房去爲好。
另一邊,蒙依芸回頭見尹十一一直沉着個臉,又擔心自己剛纔是不是有些過火了,連忙解釋了幾句:“尹大哥,依芸也是爲了你好,爹爹常說,吃穿住行,以吃爲首,倒不是需要多麼講究,只是放進口裡的東西,多少還是應該注意一些。”
依芸柔聲說着,邊說還邊注視着尹十一的表情。說真的,有時候,她還是有些害怕尹大哥的,因爲他的喜怒不形於色,總讓人感覺不到他到底在想些什麼。
爹爹常說,人與人之間相處久了,就會有默契,話不用多,就能夠互相理解。
她和尹大哥也會這樣嗎?
“蒙小姐的好意,尹某明白。”尹十一草草地結束了這一話題,他始終都不是多話的人。
依芸在尹府又坐了一會兒,一盞茶還沒有見底,她就起身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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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廂,書房。
蒙依芸走後,尹十一在書房看書,感覺才清靜了沒多大一會兒,就被“啪啪”的敲門聲打斷了。
“誰啊?”尹十一皺了皺眉頭問道。修予不是在門外守着麼?怎麼來了人也不見通報?
“是我!”羽洛推門而入。
她是來找尹十一討一個說法的,就爲了他昨晚的“過夜”問題,她已經快被府里人奇異的眼光淹沒了。他必須出面向大家解釋清楚才行!
“雪兒?”尹十一擡頭看見來人,有些驚訝。
雪兒還是第一次到他的東廂來。
“尹大公子,你也太不負責任了吧!”羽洛張口就沒好氣。
可話一出口,連她自己也覺得彆扭,怎麼好像一個怨婦一般……
不負責任?尹十一先是愣了一下,對於雪兒的奇言怪語,他原以爲自己已該見怪不怪了,可她總能推陳出新!
“有什麼事坐下說。”尹十一還是波瀾不驚的語氣。
羽洛拉過椅子,不客氣地坐好,遂又開口:“冰木頭,你……”
“第三次了。”尹十一打斷了羽洛的話。
她氣嘟嘟的模樣尹十一還是第一次見,不管發生了什麼事,還是應該先讓她冷靜一下。
“啊?什麼第三次了?”羽洛的情緒被尹十一成功地分散了。
“冰木頭。”尹十一提醒她。想來好笑,這丫頭平日裡見他都是規規矩矩的,可只要到情緒激動的時候,就會口不擇言。
啊?羽洛反應了一會兒,一語跳過:“我不是來和你討論這個的。昨晚的事,你得負責,向所有人解釋清楚!”
“解釋什麼?”尹十一記得自己是喝醉了,可他好像沒什麼需要向“所有人”解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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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是解釋我的清白問題咯!”羽洛說罷,不禁拍了拍自己的腦袋,外加連嘆了三口氣。
這種話題,不管她怎麼組織語言,聽上去都脫離不了詭異!
“你的清白,爲什麼要我來解釋?”尹十一打量了羽洛一番,問得一本正經。
“當然得由你來解釋!”羽洛撫了撫自己的胸口,順了順氣,才進一步說明:“要不是你昨晚喝醉了,在我的院子裡睡得跟一頭死……”
話到這裡,羽洛停頓了一會兒,硬生生把一個“豬”字吞了回去。她這次來是來解決問題的,表達清楚意思就好,修辭手法還是能免則免。
“總之,昨晚你在我院裡過夜的事,都在府裡傳開了。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我們兩……那什麼……總之……事情是你喝酒引起的,你得負責解釋清楚了。”
再怎麼說,羽洛也是個小女子,這樣一段話,她不說得坑坑窪窪纔怪。
尹十一從頭到尾,只是聽着,他眼看着羽洛的小嘴一張一闔,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紅。
如果換作以前,有哪個女人在他身邊喋喋不休地發言,他應該會覺得厭煩吧。可不知道爲什麼,今天倒是沒有。
“哦。”羽洛的一段話後,尹十一隻回了這一個字!
“哦?!”什麼意思?羽洛更來氣了!
“‘哦’是什麼意思?”
“我是說,我知道了。”尹十一換了一種說法。
“你知道了,然後呢?”羽洛開始覺得有點累,對方不愧是一塊木頭,敲一敲才能出聲。
“沒有然後,我不覺得需要解釋什麼。”尹十一平靜地說着。
“你,不覺得,需要,解釋?”羽洛幾乎是咬牙切齒地重複了一遍他的話,敢情男人的字典裡是沒有“清白”二字的!
“你忘了你的身份了麼?”尹十一用問題回答問題。
“我的身份?”是妾!羽洛已然把這茬丟在腳後跟很久了,“可你當初說過,我還‘沒過門’呢!”最關鍵的三個字可不敢省略!
“所以呢?”尹十一盯着羽洛的眼睛,拋出了一個幾乎將她劈死在當場的問句:“你是急着想過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