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麼?!”
沈覓情緒有些激動,牽動身上的傷勢隱隱作痛。
女瘍醫細巧順密的眉毛皺在一起,輕嘆道:“他受傷之後不僅沒有及時止血,還劇烈運動過,出了太多血,神仙老爺來,也救不活了。”
沈覓想起之前戰鬥時陸瑾挺身而出的畫面,不禁暗罵了一句,這傢伙原來是在逞能,自己那時候還真被他騙到了,以爲背後的傷並不嚴重,至少不會致命。
可若不是他,少城主與自己估計很難堅持到灰鱗衛前來救駕。
女瘍醫又說道:“這種傷口,本該當場斃命,多虧他毅力過人,才能挺到現在。真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竟下如此狠手。”
沈覓尷尬地咳嗽了一聲,安慰自己道,若非眯眯眼從中阻攔,自己那一刀本應該是砍在小怪獸身上,她一定是在罵眯眯眼。
只可惜,安慰歸安慰,心中的愧疚感卻隨着女瘍醫的解釋,越發濃厚起來。
“還有沒有其他辦法能夠救他?比如輸血呢?他不是出血過多麼?輸血能不能保住他的性命?”
“輸血?”女瘍醫皺了皺眉,說道:“醫書上有記載,雖萬物有靈,但人與動物之間的區別判若雲泥,雜交不可產子,血脈、臟器不可交換。”
沈覓聽得頭皮發麻,不知道是哪個傢伙寫的醫書,未免太狂野了些。
“我是說,人的血給他用,行得通嗎?”
女瘍醫還是搖了搖頭:“你能想到的,先人都已經嘗試過了。”
“我曾翻閱過醫書,看到過有人做類似的嘗試,將人的鮮血輸入到失血者身上。”
“但失血者情況並未有所好轉,很快便出現皮膚潮紅,手足抽搐症狀,沒過多久便死掉了。”
聽上去有些像是因血型不符而產生的溶血反應。
沈覓努力在腦海中搜尋着關於初中生物的知識,想着怎麼和她解釋。
半晌,才又說道:“既然人與動物之間有差異,血液不能共同,那是不是人與人之間也存在這個問題呢?”
“也許只有相似的兩種人,才能共用血脈。”
女瘍醫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動作,仔細思索了一番。
“你是想說,人分男女老少,血也是一樣,只有同屬一種血型,才能互相輸血。”
沈覓有些驚訝,這女瘍醫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聰明,早知道就直截了當地跟她說了,虧得自己還轉彎抹角浪費口舌。
女瘍醫說話間,臉上閃過一絲興奮地表情,她繼續說道:“你說得這個,我也曾設想過。”
“如果普通人的血不行,那至親之人的血沒準可以。”
“自古便有親人之間血脈相連的說法,若是能找到此人的親眷,沒準可以冒險一試。”
沈覓感覺有些被她帶跑偏了。
親屬之間血型一定是一樣的嗎?
我怎麼記得生物課上好像不是這麼講的。
不過電視劇倒是經常這麼演。
算了,沈覓搖搖頭,不再爲難自己,讓他這三十好幾的人回憶上學那會的知識,實在太困難了。
既然電視劇上都是這麼演的,就一定有他的道理。
只不過,現在自己只知道陸瑾的老家在晴眉鎮,其他一概不知,上哪去給他找個親人去。
沈覓看到女瘍醫又忙活起她的手工活來,便自顧自地蹲到了牀邊。
陸瑾的腦袋被偏向了一側,從沈覓的角度,能夠看到他毫無血色的臉。
沈覓嘆了口氣,輕聲道:“陸瑾啊陸瑾,你要是還沒死,就睜開眼看看我。”
牀上的陸瑾一動不動。
女瘍醫道:“別白費力氣了,除非迴光返照,否則他不可能聽到你說什麼,更別說睜眼了。”
沈覓默默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這女瘍醫嘴也是夠毒的,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無意間,他的餘光一瞥,似乎看到陸瑾的眼皮跳了一下。
沈覓激動道:“他好像動了,他能聽到咱們說話。”
女瘍醫放下手中的針線,翻了翻陸瑾的眼皮,默不作聲。
“怎麼樣?”沈覓焦急地問道。
女瘍醫想了想說道:“我可以用銀針刺激他一下,若是他真的有意識,沒準能清醒過來。”
“不過很可能會加重他的傷勢,而且也未必奏效。”
“你是他的朋友,還是由你來做決定吧。”
他都這樣了,還怕身上再多兩個針眼麼。
沈覓點點頭,道:“他的身世我一無所知,若想找到他的親人,還是得他親口說出來才行。”
女瘍醫點了點頭,從桌上的一個木箱中取出來幾根銀針,在陸瑾的腦袋上摸索了一番,便將銀針捻了進去。
沈覓屏住呼吸,看向陸瑾。
突然,他看到陸瑾的眼皮又跳了一下。
沈覓激動地攥住女瘍醫的肩膀,叫道:“喂,你看到了嗎?他動了!”
女瘍醫被他弄疼,緊皺着眉頭,嬌聲道:“第一,這只不過是正常的肌肉收縮而已,跟恢復意識沒有關係。”
“第二,我不叫喂,我叫……”
她話還沒說完,卻見陸瑾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沈覓心中一喜,在他眼前比劃了一個二,問道:“陸瑾,你能聽到我說話嗎?你看看這是幾?”
“七號。”陸瑾的聲音除了有些虛弱以外,和往常一樣。
“完了。”沈覓與女瘍醫對視一樣,連數都不認識了,怎麼指望他告訴自己關於他家人的信息。
“等等,”沈覓一怔,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爲什麼說得是七號而不是七?”
這時,陸瑾再次開口:“晴眉鎮佈德坊玄字七號,二蝨酒肆。”
說完,又昏睡了過去。
沈覓默唸着他剛剛說得這一串話,沉吟道:“難道他一直能聽到咱們的對話,只是沒有力氣回話,所以一醒過來,便告訴了咱們他家的位置?”
女瘍醫也有些震驚,半晌才說道:“你放開我肩膀。”
“咳咳,”沈覓尷尬地笑了笑,說道:“不好意思,剛剛實在是太過驚訝了。”
女瘍醫感慨道:“此人能在如此傷重之下依舊保持理智,真叫人佩服。”
沈覓想了想,問道:“晴眉鎮距離這裡路途遙遠,一個晚上的時間不可能抵達,有沒有能夠暫時保住他性命的辦法。”
女瘍醫搖搖頭,“我又不是閻王爺,只能治病救人,沒法逆天改命。”
“不過,”她眼裡閃過一絲狡黠,眸子如游魚般在眼窩處歡快地流動着,笑道:“我聽說他們神官經常會制煉一種丹藥。”
“好像是叫什麼龜息丹,人吃了會立即進入假死狀態,像是時間在身體停止流逝一般,最多能維持七天的時間。”
“我一直很好奇丹藥的成分,想借過來研究研究,可惜身份卑微,未能如常所願。”
“不過此事人命關天,沒準他們會大發慈悲,給你一粒也說不定。”
“龜息丹?”沈覓心說,這名字怎麼聽上去不怎麼吉利。
不過現在也顧及不了那麼多,他說道:“那就先勞煩大夫暫時幫我照顧好他,我出去問問。”
女瘍醫眨了眨眼,淺淺的笑窩在雪白粉嫩的臉上時隱時現道:“那個,你若是能要來,不妨多要幾個,有備無患嘛。”
沈覓點點頭,退出房間。
經過這麼一番折騰,過道里的人少了很多,只有零星幾個人還守在外面。
見他出來,玉瑤第一個上前,正巧那個叫姜鐸的神官也在。
“怎麼樣,那位鱗衛大人傷勢如何?”
沈覓簡單將情況說明了一下,並委婉地表達了自己想要龜息丹的訴求。
姜鐸想也沒想,便從懷裡掏出一罐瓷瓶,說道:“我這裡倒是有一粒龜息丹。”
“只不過不是上品,頂多也就能維持三日。”
沈覓接過瓷瓶,默默算了一下,三天也不夠啊,按照隊伍現在的走法,至少要四天時間才能到達晴眉鎮。
玉瑤也意識到了他的顧慮,說道:“三日時間太短,恐怕咱們的隊伍很難到底晴眉鎮。”
“不過,我倒是有個辦法,能夠讓這位鱗衛大人快速抵達晴眉鎮。只不過,可能要辛苦一下沈大人。”
沈覓愣了愣,問道:“什麼辦法?”
玉瑤道:“沈大人騎一匹快馬,先我們一步,朝晴眉鎮出發,若是日夜兼程,只需兩日便可抵達。”
“也只能這麼辦了,”沈覓點點頭,這的確是個不錯的辦法,只不過,沒必要自己親自去吧。
他想了想,說道:“屬下奉命保護少城主的安危,現在刺客還在外面遊蕩,實在不好脫身。”
“我看還是派個靠譜的灰鱗衛去吧。”
玉瑤搖了搖頭,說道:“這件事事關人命,派其他人去我不放心。”
“而且,”話說到一半,玉瑤忽然擡起頭,微笑地看着姜鐸。
姜鐸立馬會意,衝兩人拱了拱手,說道:“既然沈大人無恙,高大人也已脫離危險,我就先回房間了。”
玉瑤點點頭,道:“姜大人辛苦。”
待到姜鐸走遠之後,玉瑤看四下無人靠近,這才低聲道:“父親這次派我來調查段幹一族是否與天人會有勾結。”
“奈何我身份特殊,調查起來必然會有諸多限制。”
“所以我想請沈大人提前去晴眉鎮,先暗中調查一番,沒準會有什麼意外收穫。”
每本醫書的背後,都有血淋淋地人命爲其鋪路,因此,說醫書是最貴重的書籍也不爲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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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新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