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的話,對大公主猶如打頭一棒。就說即便把葉隱夏弄死,大楚百萬雄師也會踏平羅澤,絕不讓她登基!
宴席之上,還不到翻臉的時候。
大公主眼眸一轉,瞬間又換上笑色。她接過男奴重新換上新杯,對葉隱夏舉了舉杯,“王弟剛剛回來,可千萬別和姐姐客氣,如有需要,儘管開口就是。”
葉隱夏自然道謝,兩人少不得推杯換盞,末了,大公主側首,囑咐司徒嫿樓,“給鄴城大人準備船隻的事交給你負責,具體的情況,你明日去和鄴城大人商議吧。”
司徒嫿樓乾脆應下,擡眸之際,往鄴城看去。
他正給無語切烤豬肉,俊逸的側顏猶如遠山倒轉,舉手投足優雅如畫。
一個聲音插入這畫面。
無語道,“這塊肉太肥,我要你那塊!”
鄴城用筷夾起自己盤中的菜餚給她,遞到一半,已被她猴急的一口,直接咬住他的筷子。
鄴城面上微微一燙,她兩腮鼓鼓的,大嘆好吃。
於是那一點點燙,變成了淺淺的笑。
司徒嫿樓一怔。
無語又指另一道菜要吃,鄴城動筷的時候,她飛快的擡頭,往司徒嫿樓看去一眼。快的司徒嫿樓還未辨明其中含義,就已回頭。
只看見,鄴城夾了菜來。
只聽見,她撅嘴,說,“我飽了。”
他便什麼也沒說,默默把那口菜吃了。
席間的葡萄酒很美味,無語喝完,唧唧就給她倒滿,次數多了,鄴城不動神色的把她的酒杯拿遠。
無語又總趁他不注意,悄悄的拿回來。
兩人悄無聲息,暗暗作戰。
司徒嫿樓忽然有些走神,她自幼在軍營長大,身邊不是彪悍的女子,就是陰柔的男子,男女之間嘛,就像她的祖母、母親、姑姑,遇見喜歡的,勾勾手指就行。她從沒有想過,有一種男女之間相處,可以這樣醉人,這樣的,令人忍不住心生嚮往。
宴席最末,上來一道蟹。
無語吃的肚子滾圓,也被它饞人的模樣再勾食慾,偏又對這八隻腳的大傢伙,完全找不到地方下嘴。
鄴城勸她,“吃不下不要硬撐,對身體不好。”
對面的大公主嬌笑,“卓郡主也許只是不會弄,嫺玉,你去幫忙。”
一個面如冷玉,不苟言笑的侍女從公主身後站起來,接過男僕遞上的工具,她走到無語身邊跪下。
無語好奇的看嫺玉打開那金絲軟布的袋子,從中拿出十來件工具一一擺好,取其中一把小銀錘敲開蟹殼,銀錘上花紋繁瑣,一輪輪枝葉相勾。
“齊國的東西。”無語無聲一笑,齊國沿海,國人本愛食蟹,方式和用具自也五花八門。
嫺玉見她識貨,微一點頭,再取銀斧,將蟹一分爲二,小刳一挖,勾住一大塊鮮美的肉。
無語眼睛一亮,嫺玉已用佐料拌好那塊蟹肉,置在小銀碟盛着遞過來。
無語一嘗,大呼過癮,“人人都道吃蟹要去齊國,沒想到在羅澤也會如此正宗,還有美人幫忙,看來我那套工具白帶啦!”
大公主用指尖圈着水晶杯,聞言道,“想不到郡主也是愛食之人,還以爲大楚人都不認蟹八件呢。”
無語瞟了眼嫺玉的工具,嘖嘖贊好,“真巧,我那套也是齊國貨,想來跟着我也沒用無之地,就送給美人吧。”
她拍拍手,讓唧唧迅速回去把東西取來。
嫺玉磕頭謝恩,接過來的時候,無語讓她打開看看喜不喜歡,她便打了開來。精美的花紋入眼,嫺玉雙手顫抖,立刻重新包好,再叩謝恩。
“沒啥好謝的拉,反正也是別人送我的。”
無語很是大方,嫺玉的迅速回到大公主身後,走的太急,她險些跌倒。
大公主看過去一眼,嫺玉臉色發白。
宴後,嫺玉扶着大公主回寢宮時,方纔第一次開口,“那是觀月的東西。”
“哦?”大公主對鏡摸摸鬢角,將取下的髮飾遞於一旁的男奴,轉回身來,她把嫺玉上下一番打量,忽而一笑,問,“你還想着故人?你那觀月的未婚夫,不是說你已經死了嗎?”
樸嫺玉目光冷冷的,一言不發。
第二日,司徒嫿樓來找鄴城談船隻出航的事。
當時正好清晨,還在吃早膳的時候,鄴城和費銘風就邀司徒嫿樓一起坐下,司徒嫿樓爽朗的道,“甚好,正好本將也沒吃就出門了。”
費銘風笑,“司徒將軍這性格好乾脆,真不愧是女中豪傑。”轉念一想,他們羅澤女人都這樣,好像這麼誇有點不對味。費銘風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不會說話,將軍莫怪。”
司徒嫿樓不以爲意,三人剛纔碰頭,自然沒有一下就把話題扯到正事,於是三言兩語聊起各國風俗。
鄴城博學,司徒嫿樓聽過的野文也不少,兩人談的正在興頭上。無語打着哈欠走進來,睜眸看看他們仨。
鄴城問她,“吃飯嗎?”
她答也不答,扭頭到另一邊,給自己倒了杯水。
鄴城曉得她一直脾氣古怪,也沒在意。
反而司徒嫿樓悄眼打量這傢伙,無語今日穿了一身淺碧色的衣裙,長髮鬆挽在身後,發間一串半開的綠色小花,暗香襲人,牽人心魂。再瞧瞧自己身上常年不變的鐵甲,司徒嫿樓心間一動,忽而有些抱憾。
費銘風招呼左右,“郡主還沒吃早飯吧,來人,添副碗筷來。”
無語好似沒有聽見,喝完水,轉頭又直接走了出去。
費銘風看看桌上的美食,綠豆糕、八味粥、還有好多地方小吃,明明很吸引人啊。他莫名,不是吃的問題,難道他什麼地方惹到郡主啦?
鄴城輕道,“隨她去吧,讓人送些到房裡吃也行。”
費銘風點頭,正要吩咐人去。
無語再次翩然而至,這次手裡抱着個穿着同色衣裙的糖豆兒。鄴城還開口,這傢伙張口就對他撒嬌,“孩子他爹,人家累死了。”
飯廳裡,有一瞬落針可聞。
鄴城起身把糖豆兒接過來,柔聲問,“餓不餓?”
女娃娃點頭,歪頭打量同桌的女將軍。
司徒嫿樓意外的道,“鄴城大人這麼年輕,孩子這麼大?‘
無語挑釁的看着她,“那是,他是大楚第一才子,除了詩詞歌賦,其他方面當然也是很……”
‘強‘字沒有出口,已被鄴城捂住嘴巴。
費銘風低着頭,我什麼都沒聽見,什麼也不會說出去。
鄴城尷尬的對司徒嫿樓道歉,“今日有事,出航船隻的事,明日在下登門再談吧。”
他快步拉着無語出去,無語邊走邊跳腳,“手疼,輕點。”
鄴城把她推進房間,房門一關,把糖豆兒塞回去。盛怒之下,他英俊的面容發青,動作間的力道也比平時大上很多。
無語抱着糖豆兒連退幾步,也知道不再出言惹他,卻還知道委屈,撅着小嘴,遠遠的瞅他。
鄴城看她那樣兒,明明氣上加氣,可滿肚子的話,卻完全不知從何講起。許久之後,他深吸口氣,轉身拉門走了出去。
無語跳起來,她一把把糖豆兒放下,食指在小女娃嘴上一點,“在這兒等我,回頭阿媽給你好吃的。要是阿爸把你給剛纔的女人,你就哭,來拉鉤鉤!”
糖豆兒伸出小手指。
兩人飛快的打過勾,無語飛身追上去。
鄴城氣頭上,走的極快,經過好幾個院子,無語才追上他,飛身往前一撲,直接拉住他衣袖,像個人偶吊在他身上。
鄴城甩袖轉身,“別鬧。”
“嗷嗷,那女將軍喜歡你,我在幫你解圍,你還不不樂意。難道你想做和親女婿,嫁到羅澤來。還是想把女將軍娶回大楚去,做一做少卿夫人?”
這傢伙張嘴就口無遮攔,鄴城餘怒未消,又添把火,扭頭便走。
她臉皮厚,嬉皮笑臉的跟在後面,“怎麼不說話?心虛了哈?”
鄴城忍無可忍,他再次把她的手從身上拉下來,“根本沒有的事,莫要瞎說。”他眉目一挑,嚴肅告誡,“你還沒成婚,不要再說那些讓人誤會的話,傳到大楚去你的閨名俱毀,又有什麼好處?”
無語歪着腦袋,反問,“閨名是什麼?可以吃還是可以喝?”
鄴城氣絕。
無語把手一攤,“既然不能吃,不能喝,在意那些虛名做什麼?”她繞着鄴城,背手原地轉了個圈圈,“於我無用的東西,於你卻能幫上大用處,何樂而不爲啊。你喜不喜歡那個女將軍?喜歡直說啊哈,我去跟她解釋一下。”
她聲音清脆,卻擡手就把鄴城的嘴巴一捂,“看你不說話,就是不喜歡啦。”
捂嘴上的手如此溫暖,鄴城眉頭皺的厲害,明明知道推開纔是正確的,卻一時迷離。
無語見他不動,立刻得寸進尺,“那我們也不要把糖豆兒給她好不好?你那麼喜歡豆兒,我也喜歡豆兒,我們就繼續做豆兒的阿媽,阿爸好啦。人家要是說閒話,大不了我們成親好啦。”
她的眼睛明亮,跳躍着的色彩,躍人心田。
他卻覺得心間鈍痛,難以爲續。
這是第一次正視到自己的心動,猶如一株深藏陰暗角落的毒菌,突然見到陽光。
死亡的疼痛,令人措手不及。
鄴城咬牙,將的手拉下來,“豆兒必須留在羅澤。”
無語驚訝,“爲什麼嘛?”
“她是羅澤人,我不會帶她回大楚。”鄴城態度堅決,“你也別再說這些亂七八糟的話了。我跟你,不可能。”
無語:“……”
耳畔一個的聲音堅硬無情,“我鄴城永遠不可能娶花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