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檸來氣了,梗着脖子說:“倪芮你發什麼瘋呢?我招你惹你了?”
倪芮冷嗤:“你沒招我也沒惹我,不過你應該也知道倪程這回考得巨爛吧?我有時候挺羨慕你們這種沒心沒肺的,我媽討厭你也不是沒有原因的,自己成績爛不說,還把倪程也帶的這麼爛,你是不是有毒啊?”
唐檸氣得臉都白了,尤其還當着陸修遠的面被倪芮這麼數落,哪個女孩子不想在喜歡的男孩子面前留下好印象?結果全讓倪芮這一張嘴給毀了。
倪芮還不收手,對陸修遠說:“她隔壁蘭中的,咱們秋陵的不跟蘭中一塊兒玩的吧?”
的確,在普高裡秋陵是最拔尖的那個,蘭中是最爛的那個,幾年前蘭中還只是個綜合高中,只會職高好了那麼一丁點,也是這兩年才成爲普高的,像秋陵這樣的重點高中學生自然是看不上蘭中的學生的。
學層裡也是有鄙視鏈的。
在倪芮看來,秋陵高中的是不會跟蘭中的一起玩的。
倪芮說完,鄙視地掃了眼唐檸和程果,跟旁邊起鬨笑着的女生一起走了。
林舒彧自始至終都盯着程果看,良久纔開口:“你的好朋友好像因爲你被人嘲諷了,你都沒有反應的嗎?”
程果冷哼一聲,挖了口冰含在嘴裡,漫不經心道:“你看不出來她有病?跟病人計較什麼?”
說完,扭頭對唐寧說:“我走了,你隨意。”
唐檸啊了一聲,想跟程果一起走,又不想丟下難得可以和陸修遠玩耍的機會,一時間進退兩難。
程果十分友好地給了她臺階下:“你別跟我一塊兒走了,我想一個人待會兒。”
“那你到家了跟我說一聲。”
程果擺了擺手算是應承下來,瘸着腳慢吞吞地走了。
唐檸回過頭,正對上陸修遠擔憂的目光,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問:“怎麼了?”
陸修遠說:“剛纔那女生那麼說你,你不生氣啊?”
“她是倪程的妹妹,我跟她生什麼氣?她一直那樣,我都習慣了。”唐檸吐了吐舌頭,坦坦蕩蕩,倒也沒有說謊,是真的習慣了,以前她去找倪程玩的時候,經常碰見倪芮正嘲諷倪程,每次都會連帶着把唐檸也從頭到尾貶一頓。
唐檸自己還好,就是每次看到倪程忍氣吞聲那樣就生氣,明明倪程家了那件事情,倪程也是受害者,卻被自己的母親和妹妹活生生變成了加害者。
陸修遠驚訝地挑了挑眉,和林舒彧對看一眼,林舒彧垂下眼瞼若有所思,半晌沒再開口。
這天晚上,程果好像夢見了倪程。
冰冷的夜裡,也是在這個冷冰冰的房子裡,看上去好像只有十歲出頭的倪程被宋婉之關進了黑暗的房間裡。
程果像第三者視角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
小倪程在暗無天日的房間裡瑟瑟發抖,宋婉之的氣息冰冷無常,聲音帶着厭惡地說道:“要不是你,你爸爸和你弟弟就不會死於那場車禍,你說你是不是殺死他們的兇手?”
倪程站在黑暗裡忐忑不安,哭得不能自已,想伸手去握母親的手,被宋婉之揚手甩開。
“說,是不是你害死了你爸爸和你弟弟?”
“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是不是覺得媽媽只訓斥你一個人,讓你覺得很不公平?明明那晚是妹妹跟你吵架,才讓你生氣地想要離家出走的?”
倪程哭着搖頭,不是的,她沒有那麼想過。
宋婉之的聲音突然變得溫柔:“所以,你是希望妹妹跟你一起被訓斥嗎?倪程,你是個自私的小孩啊。”
“我沒有……”
“說‘是的,我是個自私的壞小孩,我害死了爸爸和弟弟’!”
倪程渾身顫抖着,小小的身體如同被絕望籠罩,也許十歲出頭的倪程根本就想不明白爲什麼媽媽會這麼討厭自己。
可是又怕如果不照着媽媽的話做,媽媽會更不喜歡自己,大人是不會有錯的,有錯的都是小孩子。
“是我害死了爸爸和弟弟,我是壞小孩……”倪程哭着說出來,對她來說,媽媽像是惡魔,再也不是以前的媽媽了。
宋婉之冷冷地說道:“很好,重複十遍才刻意出來哦。”
黑匣子一般的房間裡,小小的倪程像是被下了蠱,真的按照母親的指示像機器人一般重複了十遍。
那天陽光明媚,可屋子裡的小孩子卻再也看不見陽光。
程果驀然驚醒時,額頭冷汗涔涔,她喘着粗氣環顧四周,還是在那個房間裡,多希望一覺醒來已經回到了原來的位置。
可一切都沒有改變。
凌晨兩點半,她覺得口乾舌燥,下樓去拿水喝,走到一半的時候忽然被上來的人影嚇了一跳。
影子倒掛在牆上,那人也不開燈,拿着手機做手電筒上來了,程果看清是宋婉之後,宋婉之這張臉猛地和夢裡的宋婉之重疊,瞬間提着一口氣呼不出來。
那究竟是夢,還是殘存在倪程這個身體裡的記憶?
程果後背貼着牆壁,緊張得繞過她下樓,沒想到宋婉之往上走的腳步忽然停住了,扭頭對她說:“你妹妹說你今天在外面交到了朋友?”
照理說,程果不是倪程,不應該這麼緊張的,可宋婉之身上那股氣場實在太強大,居然連她都忍不住結巴:“沒、沒有,湊巧。”
“我想也是,像你這樣不討喜的孩子應該沒有人會想要跟你做朋友吧?”
程果後背都被汗濡溼了,只想趕快結束這個話題,嗯了一聲匆匆下樓。
“還是不要交朋友的好,要是讓他們知道你害死過自己的爸爸和弟弟,他們應該會很後悔和你做朋友?”
程果的瞳孔驟然放大,原來不是夢,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宋婉之就是一直這麼洗腦倪程的,從十歲到十八歲,八年時間,以這種方式完全消磨掉了倪程所有對自己的喜歡。
難怪在程果成爲倪程之後,完全感覺不到倪程是喜歡自己的,她應該真的很討厭自己吧?所以就連在學校也完全把自己邊緣化了,這樣就不會被母親討厭了,對嗎?
宋婉之上樓了,踩着僅有的那一點光,轉瞬屋子裡又變回了冰冷的黑暗。
程果的心跳不斷加速,手心的汗幾乎能捏出一把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