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們看什麼呢,快過來啊!"陳昂的嬉鬧聲從湖邊傳來,他正張牙舞爪的向連笛和邵白卿二人招手。
邵白卿歉意地抿脣微笑:"小姐見怪了,他就是那開朗的性子,您別惱他。"
連笛歪着頭,眼睛亮閃閃地看着邵白卿:"我什麼時候說,我惱了他了?"
邵白卿一時語塞,看着剛剛沉靜嫺雅的女子眼中閃過調皮的光芒。
"走吧!紹公子,別讓他們等急了。"連笛臉上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索性繞到他背後,推着他往前走。
"誒,小姐,小姐!"邵白卿有些愣神,邊往前走邊不安地回頭看向連笛,正好撞進她淚眼盈盈的笑容裡。
連笛的笑容欣喜而哀婉,有種劫後餘生的慶幸,也有着山雨欲來的揣揣不安。
不管你來自何方,無論你身在何處。你在我的眼裡都是那個笑容乾淨明朗的白衣少年,身上帶着薄荷味的清冽草木香氣,只需要一個眨眼,就足夠我把你銘記一生。
"小姐,許個願吧。"紫菀把蓮花燈遞到連笛手中。
連笛垂下眼眸,雙手合十,呢喃道:"願有一日,十里桃花,茅屋一舍。我清晨起來,看見你正在樹下清掃昨夜吹落的花瓣。"她的聲音輕柔的如同一片羽毛,落在每個人的心上。
她睜開眼睛,正好看到邵白卿探尋的眼神,輕輕別過頭去,只是不小心紅了耳廓。
陳昂品了一番:"這是哪裡的唱詞,半文半白的,好生奇怪。不過,景緻倒是別出心裁。"
"隨口說說而已,哪來的那麼多出處。"連笛拍拍手,站起來。"你們還沒放花燈呢。"
"我們三個大男人,又不求姻緣,有什麼要放的。"屈文爽利地擺擺手。
"放一個吧,也是求個好兆頭。"連笛主要是想聽聽邵白卿的願望。
"那放一個?"陳昂架不住佳人的盈盈秋波,於是屁顛屁顛地去買了三個花燈回來,一人發了一個。
邵白卿沒辦法,只好草草地把花燈放進湖中。結果讓連笛備受打擊的是,他根本就沒有把自己的願望說出來!
突然,湖邊的人羣裡響起一陣騷亂聲。連笛伸長了脖子一看,壞了,只見百餘個身着夜行服的大漢正揮着大刀在人羣中左突右殺,見人就砍。他們一律身穿黑色服裝,腳蹬馬靴,臉上用黑布蒙起來。連笛眼尖地發現這些黑衣人的馬靴後跟處都統一鑲着顆拇指大小的紅色瑪瑙,刀柄上也是一致的紅色刀穗。看來,這是個有準備、有計劃的正規組織。
不出一會的功夫。人羣中已經躺到了一大片,殷紅的血液流進湖水之中,與盈盈的蓮花燈渾然一體。人們如驚弓之鳥般,四處逃竄躲藏,尖叫聲,哭喊聲,血肉分離的聲響在這個人間魔窟中匯成一段交響樂。
連笛嚇得有些腿軟,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間慘劇。
"敢在天子腳下放肆,活得不耐煩了!屈文,跟我上!陳昂,你留下保護兩位姑娘。"邵白卿拔出腰間的佩劍,一馬當先的衝進去。屈文也隨之加入戰局。
陳昂正想回身去拉連笛和紫菀,結果一回頭二人不見了蹤影。他心裡着急,扯開嗓子喊道:"二位姑娘!姑娘!"
突然,陳昂一個趔趄,被拉進了一個角落裡。正是連笛與紫菀,連笛捂住他的嘴,免得他把惡魔給招來,在他耳邊輕聲呵斥:"小點聲!"
原來,剛剛戰局開始混亂的時候,連笛緩過神來,迅速地瞄準定位了一個街邊酒樓之間的角落。那是個大部分人的視覺盲點,正好夠連笛和紫菀躲在後面不被發現。
陳昂驚訝地轉過身來,"你,你們!行,我就在這裡保護你們!"說着就要拔出劍衝出去,頗有些橫刀立馬千軍前的陣勢。
連笛一把扯住他:"不用,不用。你出去幫兩位公子吧,我們這裡安全的很,不用擔心。"大哥,你在這裡晃來晃去纔是最不安全的呢。
二人推搪了一番,陳昂最終還是殺入了戰局。連笛抱着紫菀哆哆嗦嗦地躲在角落裡。心裡只能無數次地祈禱上帝耶穌、哈利路亞、玉皇大帝,總之她認識的佛都求了個遍。她心裡又記掛着邵白卿,不時地探出頭去查看情況。
只見,邵白卿一柄銀光寶劍護身,在月色下上下翻飛,帶出滴滴殷紅的血珠,濺在他潔白如玉的面龐上,多了些鬼魅的幽氣。他略施輕功,腳間點地,橫握寶劍,一揮手,數位大漢應聲而倒。然後快速地連退三步,躍身翻轉,直逼那人面門。
好!連笛看得入迷,忍不住在心裡感嘆,絲毫沒有注意眼前橫了把大刀。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晚了,大刀懸於頭上不過三尺高,馬上就是手起刀落,身首異處的下場,連笛都能清楚地看到那大漢獰笑着逼近的臉龐。"誒呀,這樣水靈的姑娘沒了真是可惜。"
正是這一句話的功夫,連笛有了脫身的時間。她一個側滾,翻到大漢的左側。突然,那個大漢慘叫了一聲,原來是邵白卿飛身探前,利劍在他背後剜出了個血淋淋的大口子。
大漢怪叫着去迎戰邵白卿,連笛暫時安全脫身。她虛脫地靠在牆上,拍了拍胸口順順氣,這是嚇死老孃了,剛剛要不是躲得快,就成刀下冤魂了。
邵白卿深深地看了連笛一眼:"姑娘,自己多保重。"喊完,又回身殺進去了。黑衣人越來越多,邵白卿三人漸漸有些體力不支,屈文的左臂上更是劃出了一道大口子,包圍圈越來越小,把所有人逼到一個圓圈之中。
連笛抱着紫菀緊緊地團成一團,盡力隱藏在黑暗之中,說好的英雄救美的橋段呢?難道因爲我不是小白蓮,你就不來保護我了麼!連笛胡思亂想着,儘量讓自己保持鎮定。
終於,在千鈞一髮之際,京城巡撫終於率衆官兵前來救災,不費吹灰之力,擒下了叛軍。
連笛心裡想着,巡撫衙門的人,壞了。要是被他們知道自己私自出宮,這事就大發了。於是從懷中掏出面紗仔仔細細地蒙好,又從地上摸出兩把灰,擦到臉上。
"參加寶金王,世子殿下,卑職救駕來遲,請二位恕罪。"京城巡撫殷仕玉磕頭請罪。
"我們不要緊,主要是
那些受災的百姓,你一定要妥善安置。我記得殷大人做事素來妥帖,今日怎麼會出現這麼大的亂子。"邵白卿扶起殷仕玉。
"誒,是下官監管不嚴,前些日子就聽說有不法分子進京。左找右找都找不見蹤影,沒想到在這犯了事。"殷仕玉悄悄擡眼瞥着邵白卿的神情。
邵白卿和陳昂對視一眼,淡淡地表示知曉了,有些事他們也不便多問。
"那就請殷大人忙吧,我們先行一步。若是有需要,可以到寶金王府或者毅尊王府找我們。"二人微微頷首,向殷仕玉致禮。
"臣恭送寶金王,世子殿下,屈公子。"
三人行至酒樓後身,正好看見連笛正蹲在角落裡抹灰呢。"來,紫菀,你也抹上一點。被認出來就慘了。"說着,連笛就往紫菀臉上招呼,看得陳昂心肝直疼。
"咳咳,二位姑娘。"邵白卿掩脣咳嗽了一聲,嘴角不自覺地掛起笑意。
連笛轉過頭來,只見她蒙着面紗,額頭上的梨花鈿子已經被灰塵掩住,活像個小花貓。旁邊的紫菀也是好不到哪去。
"你們在做什麼?"屈文捧着他受傷的手臂,一臉的蒙圈。
連笛尷尬的撓撓頭,眼珠一轉:"不瞞三位公子,剛剛的巡撫大人正是家父的朋友。若是被他瞧見我們二人,恐怕多生事端。"
邵白卿點點頭:"姑娘真是好膽色。"這倒是他真心實意地誇獎。
"過獎了。"所以你不來救我!不來救我!不來救我!是麼!連笛對此事十分的怨念。
紫菀拉了拉連笛的袖子:"三位公子,天色晚了。我們就先回去了。"
陳昂着急了,好好的佳人不能讓她就這麼溜走了:"天色這麼晚,又危險。我們送你們回去吧。"
嚇得紫菀連連擺手:"不用了,不用了,就不麻煩公子了。"
連笛心中哀慼,那整整闊別了三年的面容,今日一見又要分別,再相見也不知是何年何月。她從頭上取下那根鳶尾花釵,輕輕地放在邵白卿的手中:"多謝你的救命之恩。這個,就留做個念想吧。"本以爲強大到刀槍不入的心臟已經嚐盡了離別和失望,沒想到一見到他之後還是潰不成軍。
"舉手之勞罷了,請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我怎麼會不把你放在心上,連笛自嘲。
她突然上前緊緊地擁住了眼前的男子,這個夢她已經做了很久了,有溫熱的呼吸在她耳邊拂過,胸腔之中是顆跳動着的,鮮活的心臟。
就讓她放縱一回吧,最後一次感受他胸膛的溫暖和他手足無措的緊張。
這一刻,她不是什麼榮國的和親公主,她只是她,連笛;他也不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是她整個青春的愛戀與夢想。
邵白卿嘆了口氣,一動不動地任她抱着,目光深邃,眉頭緊鎖。
良久,連笛鬆開擁抱,她笑吟吟地看着他:"再見。"眼中滿是繾綣與愛戀。
她帶着紫菀隱入月色之中,留下身後一道銀輝。
這次,換我先走,好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