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城至平壤這段官道,路程不長,也就八百餘里。路面不寬也不齊整,有些地段更是坑窪不平、泥濘不堪,早就被過往的行人折騰的不成樣了。這些年,朝鮮國勢日衰,事多務繁,動輒就是全局性的動盪不安。疲於應付這些宗廟社稷大事兒的李氏王朝哪有時間顧及這些“屑微”小事?!
話雖如此,這條南北不過八百餘里的破舊官道卻是朝鮮最爲重要的南北向官道,沿途地帶也是朝鮮的繁華富庶之地。五百餘年來,就是這片狹窄之地,爲朝鮮**提供着大量的賦稅財務,盡力地延續着李氏王朝地綿長國祚。這塊狹地是朝鮮這個時期當之無愧的精華地帶。
這個時候的朝鮮用的還是中國的農曆,甚至在北部的有些地方用的還是光緒紀年呢。
公元一**四年的十月正是農曆甲午年的九月。無論是大清還是朝鮮,這個時候都是收穫的時節,當然也是農忙的季節。
往年的這個時候,朝鮮各處都是一片繁忙的景象,尤其是上述的精華地帶——一望無際的農田間到處都是農夫們忙碌的身影,山野村歌、鄉言俚語、說笑打趣,百姓們輕鬆歡快的笑聲傳遍了整個天地。如果收成着實很好的話,祭完村落諸神後,這些農夫百姓也會燃起堆堆篝火,盡情地揮灑着收穫的喜悅。到時候,男人們擺動起了頭上的彩條,女人舞起了高麗長裙,老人們奏響了民族樂器••••••
如今這片昔日的繁華之地卻是一幅末日景象——原本鬱鬱蔥蔥的林木苗禾早就被接連不斷的人爲大火焚成了灰燼,飄飄灑灑地鋪滿了整片田野。放眼望去,原本色彩斑斕的蒼茫大地卻是一片漆黑,秋季的涼風掠過,掀起一陣陣灰黑色的煙霧。伴隨着滾滾黑煙,熊熊烈火不時地在天地之間盡情地肆虐着,燃燒着一切能夠燃燒的東西••••••原本喧譁熱鬧的地帶只剩下了烈火焚物時的噼裡啪啦聲。
秋日裡特有的藍天白雲之下卻是一片毫無生機的景象,這片朝鮮昔日的繁華之地,此時真正地成了一片詭異的死地。
伴隨着戰馬的嘶鳴聲,遠遠的,一股灰色人潮從天地一線處滾滾涌來,給這寂靜的死地帶來了些許生機。
千餘騎兵率先從這官道兩側滿是灰燼的田地裡策馬而過,而後就是滾滾而來的步兵,炮兵,輜重兵,朝鮮民夫。龐大的行軍隊列裡夾雜着手推的獨輪小車,馬拉的長轅大車,衰弱的駑馬,矮小耐勁的騾子••••••這個時代能夠使用的輕型運輸工具,在這個繁雜的人流中都能找到身影。
官道旁的一個小土丘上,大羣年輕軍官簇擁着趙天寶勒馬精力,默默地注視着腳下的萬餘虎賁滾滾北上。
“不錯,有些精銳的味道了。”看着腳下滾滾流過的人潮,趙天寶輕聲嘆道。
看了趙天寶一眼,鄧志勇正色道:“戰爭永遠是最好訓練場,能殘酷的戰爭中活下來的,纔是真正的精銳。經此一役,‘新營’終於有點兒精銳的感覺了,戰力也有所提高。不過暴露的問題也很多,都是亟需解決的!要是能有兩個月的時間修整就好了,到時候‘新營’絕對能夠成爲一支勁旅。可惜沒時間了~~~”
瞥了鄧志勇一眼,楚天闊的眉毛就豎了起來:“四萬日軍精銳圍攻平壤,平壤城雖有數萬大軍卻是各不統屬,指揮混亂。初時,依仗血勇方剛守軍或能抵擋一陣,一旦戰事陷入膠着,平壤隨時可能陷落。這個時候,我們‘新營’雖有萬重困難也只能忍着,救援平壤要緊••••••大清實在是經不起失敗了!”到了最後,他幾乎就是吼了出來。
看了一眼滿臉激動的楚天闊,鄧志勇只是微微地咧了咧嘴,對於他的當衆頂撞毫不在意——這個傢伙還真是沒有私心呢,可惜現在的‘新營’還經不起他這樣的毫無私心。誰都知道平壤指揮混亂,葉志超根本不能指揮諸軍,難道要‘新營’到平壤聽那個傢伙的調度?!平壤城內有數支駐軍,僅滿制的練軍就有兩支,誰想要吞併‘新營’都不是難事兒。遊離於平壤之外才是正事兒啊••••••
沒有理會鄧、楚二人的爭論,趙天寶只是遠遠地望着滾動而過的行軍隊列,手中的馬鞭輕輕地抖動着,眼光變得迷離起來••••••
漢城戰事剛剛拉下帷幕,遭受重創的“新營”還沒來得及稍事休整就接到了日軍圍攻平壤的消息。
聶士誠的密電,在十三日夜就通過平壤的電報局傳到了平壤的水電報房。密電上,聶士誠向趙天寶保證他們將會堅守平壤最大限度的消耗日軍,希望趙部能夠快速回援平壤,在日軍攻勢受挫士氣不振時,和城內守軍裡應外合夾擊攻城日軍,一舉鼎定戰局。信中還隱諱地透露了“囚帥守城”之意,反覆表明守軍將堅守平壤,決不輕易放棄。
接到密電後,趙天寶思慮再三,最後還是決定了北上救援。歷史在這個時空已經發生了偏轉,將來究竟會發生什麼,誰也說不準。按照本來的歷史,平壤是由第五師團攻破的,然而現在的情況卻是第五師團已經在漢城覆滅了,就連師團長的腦袋也成了“新營”的戰利品。 歷史在這裡開了個玩笑,第五師團的覆滅並沒有打消日本大本營的“徵清”決心,第一、第三兩個主力師團已經圍困了平壤,而平壤守軍也得到了加強——清朝最後的能戰之師紛紛集結了過來,可以預料這場戰事絕對不會再是歷史上的那場平壤之戰了。
剛剛結束的漢城之戰,“新營”雖然取得了最後的勝利,然而自身的傷亡也是慘重的——近三成守軍戰死漢城,可以說“新營”已經喪失了大半戰力。以“新營”此時的戰力,在野戰中,只要日軍主力聯隊的一次突擊就能輕易地被對方擊垮,此時北上增援平壤根本就沒有絲毫地勝算。裡應外合也要援軍有實力才能實施呀,“新營”連戰連勝,朝廷內外皆以爲“新營”肯定是士飽馬騰、戰力雄厚,然而真實的情況根本就不是那麼回事兒。四千餘名淮軍老兵爲主體,配以萬餘未經戰陣的朝鮮族新兵,以這樣一支還沒來得及充分磨合的軍隊正面精銳日軍本身就是瘋狂的。以趙天寶爲首的“新營”高層們,賭的就是日軍此時的後勤能力還不足以支持長時間境外作戰,賭的就是“堅壁清野”能夠徹底壓垮日軍的後勤補給線,能夠將第五師團拖垮,累垮,餓垮!趙天寶賭對了,第五師團就這樣成了歷史。
能夠打敗日軍並不代表“新營”的戰力就超越了日軍——第五師團的覆滅歸根結底還是由於後勤不及。如今“新營”大軍未經休整冒然北上,如若遭遇日軍一旦稍微受挫,後果就是災難性的——全軍崩潰。歷史上可並不缺乏這樣的先例呀。
聶士誠的你密電一公開,“新營”的幾個頭頭就鬧成了一鍋粥——堅持迅速增援平壤,有人支持就地休整,有人主張緩慢北上,有人希望向國內請示,有人要求••••••
最後,趙天寶還是拍案決定全軍盡力北上,在最短時間內趕赴平壤,伺機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