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我被枕邊的手機鈴聲吵醒,打開後迷迷糊糊的說:“喂?”
“靖昕,靖昕,是我,Coco!”裡面的聲音焦急萬分。
印象中,那個女子總是優雅而嫵媚,帶着點隱隱的慵懶,斜眸凝望,就能輕易勾走男人的心,她是那般的從容,遊走在各色的男人中間,繪成一幅絕美的畫。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她這麼焦急不安,又懷着極其恐懼的聲音。
我睡意全消,翻身坐起問:“出什麼事了?你彆着急,慢慢說。”
她抽泣着,半晌也沒說出話,最後哽咽了聲音說:“有人……有人綁架了我的兒子,要,要我付贖金,不然就……”她泣不成聲,再也說不下去了。
兒子?我第一次聽說她原來還有個兒子。
我鎮定的問:“他們要多少?”
“五百萬……”她急切的說,“靖昕,我求求你,求求你幫幫我,我真的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幫我了,我上哪裡去找這麼多錢啊……”
我驚愕了,一時間,房間裡沉默瀰漫。
聽筒中是憂心如焚的女子哭泣的聲音,我幾乎能聽見那滾燙淚水簌簌落下的聲音,而這一端,是我皮膚下的血液,漸漸的停止了流淌,彷彿是極度的嚴寒凍結了那液體的流動。
我忽然感到,很冷。
第二日,我約Coco在一家優雅而安靜的茶樓裡見面,這個時間還未有多少顧客盈門,說起話來也比較方便。
Coco戴了一副寬大的墨鏡,準時出現在相約的地點。待她取下眼鏡後,我大吃了一驚,沒想到僅數日未見,這個舉手投足透着淡淡慵懶的雅緻女子竟然會變得如此憔悴不堪,面頰深陷,兩眼疲憊而無神,一張素顏顯得甚是暗啞,不復往日的妝容精緻。
服務生送來泡茶用具,我將其打發了,自己動手沏茶,不多時,略略苦澀的茶香瀰漫開來,沁人心脾,深深嗅着其芳香,彷彿全身的毛孔都會張開,令人不覺飄然。
可是此時此刻,我們都沒有心情去體會這份閒適。
Coco的眼睛略略紅腫,不知昨晚哭了多久,聲音低沉而沙啞:“我不知道爲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我真的很擔心我的兒子,害怕他……”她說不下去了,只是拭着眼角的淚光。
我省去了所有的安慰,事到如今,所有的撫慰話語皆是蒼白而無力,“你彆着急,詳細說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有一個兒子,已經八歲了,可是我很少見他,你也知道,哪會有時間。我家本住在鄉下,結婚後很快就有了一個孩子,可是我的丈夫卻早早的辭世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抵抗回憶的痛楚,“我一個女人,要侍奉雙方老人,還要照顧孩子,真的很苦,連孩子想吃的糖果,我都買不起……所以我就狠下心,來到這個城市打工,想要賺些錢帶回去,可是沒有學歷,沒有工作經驗的我哪會找到什麼好工作,結果輾轉就到了醉金迷。”
她應該是省略了其中的過程吧。在醉金迷初遇時,她就已經是個婉婉爾雅的女子,舉手投足間透着無盡的韻味,哪裡還有半分鄉下女人的氣息,這種蛻變,並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她一定是吃了很多苦,才從一隻蟲蛹,艱難的轉化成一隻羽蝶。
“前些天我突然收到一封信,上面說我兒子在他們手上,要我拿五百萬的贖金,我以爲只是在恐嚇,沒想到打電話回去一問,我兒子真的不見了……”她捂住臉,痛哭失聲,眼淚順着下頜簌簌落下,後來她忍住悲傷的情緒,從提包中拿出那封勒索信,遞給我。
我接過後打開,上面只有短短的三行字,都是打印出來的,內容和她說得大致相似,至於付錢方式則說以後會再聯繫。
將信小心的摺好,我問:“有沒有報警?”
“報警?不,不要!”她驚恐的睜大了眼睛,拼命搖頭,“千萬不能去報警,否則我兒子會沒命的!”
我嘆了口氣,關心則亂,旁觀時大家皆會想到警察,可是一旦落在自己頭上,多數人都會選擇乖乖付錢,息事寧人。
究竟是誰做的呢?Coco已然結婚生子,連我都不知道,他人更是無從可知,那麼綁匪一定對她瞭若指掌,由此看來絕不是一般的小混混所爲,那些只爲求得一點額外錢財的人,是沒有將一個人調查得如此周密的能力的。
我握住她的手,試着給予安慰:“最近有沒有得罪過什麼人?”
她搖搖頭,垂下眼簾,眼角的細紋在一瞬間暴露了她的年齡和過往,“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想快些湊齊贖金,救我兒子回來。”
她擡頭望着我,滿是淚水的眼睛透着萬般懇求:“靖昕,現在能幫我的只有你了,我……我真的沒有那五百萬啊,我求你救救我,救救我兒子……”
我面露難色:“我們一起在醉金迷做事,雖然也積攢了一些,可是一下子要我拿出五百萬……”
她反握住我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氣,像是要把手指按入我的手背,“你拿不出,可是鍾燁祺可以啊,他是堂堂鍾家的二少爺,這些錢對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你問他要,他一定會給你的,我求求你了……”
她的眼中閃動着渴求與希望,那彷彿是落水之人看到了唯一的救命稻草,一旦失去就徹底的斷了生念,望着這雙眼睛,我無論如何也說不出拒絕這般殘忍的話,只是默默點了點頭,然後在她欣喜若狂的目光下,感到自己在不停的墜落,一直到不知名的深處。
與Coco分別後,我在街頭漫無目的的走着,身邊的人來人往,彷彿都成了朦朧的光影,虛幻而不可觸及,好似與我不在同一個時空。站在人行橫道的一端,我擡頭望着禁止通行的紅燈,拿起了手機,撥通鍾燁祺的電話。
“喂,阿昕。”裡面的聲音就如同純淨的藍天一般,沒有任何雜質。
我靜靜的聽着,沒有說一句話,面前的紅燈已然轉綠,人潮開始涌動,向着未知的方向,唯有我與之格格不入。
“阿昕?你在聽嗎,怎麼了?”他的話語中透着絲絲擔憂。
“沒事,”我開了口,輕輕的說,“我就是想告訴你,晚上早點回來,我等你吃飯。”
“這樣啊,”他明顯送了口氣,笑笑說,“你管得這般嚴,可是把我的桃花運都擋去了。”
掛了電話,我仰望着天空,上面的浮雲已常人難以察覺的速度緩緩移動,慢慢變幻出各種形態,隨心所欲,不受束縛。
可惜白雲下的人,卻永遠無法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