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就過了半個月,期間我發現,向卿真是一個相當不錯的老闆。她爲人極其直爽,向來是有話就說,有的員工做錯事,被她罵了個狗血噴頭,但只一會兒,他們依然有說有笑,好像壓根就忘了方纔被訓斥的事。
這是因爲在向卿的事務所中,上下級的觀念很淡薄,如果看到誰處理事情不夠妥當,都可以當面指出,就連老闆向卿也不例外。有次向卿考慮着在新款服裝上增加一條花邊,旁邊立刻有一位年輕的設計師引用了Gabrielle Chanel的名言:永遠做減法,從來不做加法,以此來指出她的添加純屬多餘。
就算向卿再怎麼平易近人也好,可是公然指責她的設計也有些膽大妄爲了。當我們都暗暗爲那個小設計師捏一把汗時,沉思許久的向卿竟然誇獎道:“你說得不錯,繼續努力。”
在這種環境下工作,心情愉悅可想而知,比起在中天集團做個任人擺佈的職員,我更喜歡這裡。
期間我接觸了許多模特,但唯獨不見那個名叫貝兒的女孩子,去問向卿,她的臉色暗了暗,只說貝兒躲在公寓裡,不肯出來,打電話也不接,不知道在做什麼。
沒想到半個月後的一天,貝兒竟然重新出現在攝影棚裡。
她氣色好了很多,皮膚恢復了這個年紀應有的光澤,眼睛也顯得靈動有神。這時我才發現,她真的是個美麗的女子,有點沈從文筆下鍾靈毓秀的味道。
有這樣一張面孔的女孩子,心地都很單純。在看到她的剎那,我突然明白了她爲何對花心成性的男友那般癡心。在這個物質橫流的年代,也只有這樣的女孩子,還固守着那份堅貞的感情。
她很熱情的跟同事打招呼,只是對我,她的眼神是冷冷的。我不由苦笑,看來自己的人緣的確有些問題,不然怎麼會連着兩份工作,都有這樣冷然的目光注視着自己?
不過這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我拍的第一組照片,本應該是屬於她的。
冤家宜解不宜結,本着這個道理,我趁休息的空檔給大家買了咖啡,也給她帶了一杯。咖啡左右發完了,我手裡多出了一杯,是她的。環顧四周,我終於在燈光較暗的角落裡,看到了她。
她的樣子有些奇怪,面色發白,嘴脣蒼白而無血色,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當她站起來時,我注意到那雙修長的手有着微微的顫抖。
心下一驚,我放下咖啡,悄悄尾隨她到了洗手間。剛一進去,她就迫不及待衝到水池旁,開大了水龍頭,用涼水一遍又一遍衝着自己的臉。良久,她才關閉了水龍頭,雙手撐在水池上,大口大口喘氣。
彷彿抵擋不住誘惑一般,她從口袋裡拿出一包白色的粉末,手指輕顫而急切,像是忍耐了許久。
見狀我衝過去,從她手裡一把抓過那包東西,在她還未有所反應時,我將其丟進了馬桶。水流大開,那包小小的粉末轉瞬就消失不見了。
她憤怒的喊道:“你做什麼!”
我盯着她,目光毫不示弱:“這句話應該我問你纔對。你的氣色比先前好了很多,爲戒去毒癮花了不少力氣吧,你已經快成功了,爲什麼不能再堅持一下?”
“關你什麼事啊。”
她想走,我卻攔住她,直視着說:“我知道你很想減輕體重,可是靠這種辦法是不行的,你知不知道向女士很擔心你,害怕你像你姐姐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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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連這個都告訴了你?”貝兒的目光警覺得像一隻小獸,“你跟她到底有什麼關係?她怎麼對你這麼好?”
面對這樣的質問,我反倒有些無措:“我們以前只見過一次,現在才慢慢的熟悉起來。”
“只見過一次?”她重複着我的話,“寧小姐,你真有本事,能讓她對你無話不談。”
我知自己失言。這種痛失親人的往事,任是誰也不願對他人提起。我白口莫辯,只是說:“向女士是真的很關心你。”
“我知道,這不用你來提醒。我很忙,請你讓一讓。”說着,她直直走過來,大力將我撞到一邊,目不斜視,徑直走了出去。
我扶着水池的邊沿,輕嘆的搖了搖頭。不知爲什麼,這個倔強而單純的女孩子讓我有一種憐惜的感覺,當看到她陷入毒癮無法自拔,那種深深厭惡,卻又難以遠離的痛苦表情時,我就知道,自己對她是無論如何也放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