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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顧衆人驚詫的目光和低聲驚歎,跳到臺下,飛奔向酒吧大門,朝莎莎剛剛跑出的方向追去。

半分鐘後,我追上了那熟悉的背影,我伸出右手,一把拉住了她的左手。

莎莎停住了腳步,回過頭。再一次,我得以面對那張闊別了兩年有餘的臉龐,莎莎美麗依舊,一雙大而閃亮的圓眼睛望着我,只是此時,那眼中的閃亮是因爲噙滿了淚。

“莎莎!”我輕聲叫道,“你來了。”

“哥哥——”依然是那玉鳥般動聽的聲音,只是這一回,莎莎是哽咽着喊出了這個我再熟悉不過的稱呼。

“你是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一直沒看到你?”我忙問,並鬆開了一直緊緊攥着莎莎手腕的右手。

“早就來了,在那個叫雨洋的女孩唱歌的時候。”莎莎說,“她真的好漂亮。”

我沒有迴應莎莎對雨洋的稱讚,而是問:“你是怎麼……”

莎莎用手心擦擦眼中和臉上的淚水,讓自己盡力露出一個微笑,說:“哥哥,想知道你的動向和行蹤,難道還不容易麼?要知道你首先是個名人,交際面甚廣,朋友遍佈整個城市、整個北安球迷圈;還有,你的各種社交網絡,你每日記錄的微博、微信、博客都能知道你的消息,我就是通過這些知道你今天會在這裡和朋友們開慶功會的……哦,不包括微信。”

“怎麼?”

“對不起,哥哥,在剛分手不久,我就把你的微信拉黑了,因爲我的心情太糟了,我不想看到你的消息、你的照片,我怕我受不了……”

又一句“我怕我受不了”,竟和雨洋剛剛說過的那句一樣。

“沒關係,我不怪你。”我搖搖頭說,“我之所以不知道你拉黑了我,也是因爲我兩年多來一直也不敢跟你取得聯繫,我對你的思念、媽媽對你的思念,太深太深,我怕跟你說話,觸動了我內心最軟的地方,我也怕我……受不了。但從我兩年多來沒有見到一次你發的朋友圈,我就預感到,我已經不在你的好友名錄裡了。”

“哥哥,提起阿姨,替我向阿姨叔叔說聲對不起,莎莎當年讓他們堵心了。也請原諒我將你拉黑,還有,我今天的不請自到。”莎莎說,“我本想看幾眼就走的。得知你歷經千辛萬苦終於取得了成功和勝利,我想,這個時候,我應該來一會,默默地分享你的一些快樂喜悅氣氛就可以了,但還是被你發現了。”

“不,莎莎!”我搖頭說道,“當年你的離去是不得已,我和爸媽絲毫不怪你。並且今天你該提前跟我你要來的,通不了微信還有電話呀,你會成爲今晚的貴賓的!莎莎,你知道麼,兩年多來,我,媽媽,我們沒有一天不聊到你,沒有一天不在想你。我們談到你時總會說:莎莎是那麼的善良、溫柔、可愛,在我戰鬥最難熬的時候來到我身邊,把最真摯的愛給了我。莎莎,你知道這對一個男人、一個戰鬥中的男人意味着什麼?這是一種多麼強大的鼓舞!你帶來的是天使之愛。”

莎莎悽美地笑笑,搖搖頭說:“如果我是天使,那也是和哥哥在一起的時候,但現在,我不再是了。我已經不是哥哥心中的那個莎莎、那隻小貓咪了。”

莎莎擡眼望着我,不遠處好運酒吧的霓虹燈光打到她的臉上,莎莎的眼神依然清澈而純美,但裡面多了些許疲憊與滄桑。

“我不明白……”我說,“難道你是說,你嫁人了?”

聽到這裡,莎莎的身體微微一顫,雖然很微小,但還是被我看到了,她低下頭,輕輕點點頭,說:“是的,我嫁人了。在跟哥哥分手後不到半年,我就嫁爲**了。”

“哦……”我點點頭,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又問,“他對你好吧?我想,莎莎一定很幸福吧?”

聽到這裡,莎莎搖頭苦笑了起來,說:“幸福?我還有什麼資格憧憬這個詞?……那個人是在父親‘只許找同鄉’的‘強令’之下,草草認識,草草戀愛,又草草結婚的,看似一個小有成就的鳳凰男,實則是個衣冠禽獸。看似還算甜美的短暫熱戀期、蜜月期後,剛剛結婚不久,他就對我厭煩了,開始酗酒、外面有了人、回家發脾氣、實施冷暴力,哥哥懂什麼是冷暴力吧?不動手的家暴,惡語相向、精神折磨,甚至……不再同枕而眠,面對這樣的境遇,對於一個女人是莫大的羞辱甚至恥辱,對於我……只能選擇離婚。”

聽到這裡,我呆愣在原地,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感到一陣陣心痛,痛如刀絞……

我忙問:“這個畜生,他傷害到你沒有?”

莎莎苦笑道:“還好,哥哥,他沒有傷害到我的身體,但心靈的摧殘你可以想像。”

“那麼你是……”

“你問我是怎麼選擇的?剛纔說了,當然是上法院、打離婚這條路!”莎莎說到此處,語氣中透出一種堅定,那語氣是我從沒見過的,“怎麼樣,像極了電影電視劇裡的俗套情節吧?可它就是映射在現實裡、我的身上了。一陣陣地,我也慶幸,我沒有生下小孩,否則,一個弱小的生命就該跟着我一起遭罪了。”

“難道不能和平分手?”我問。“照你說的,非要打到法院了?”

“哥哥,你以爲天下的男人都像你一樣善良、正直和紳士?”莎莎苦笑着搖頭道,“對不起,我不該拿你相比的,那是對你這樣優秀男孩的褻瀆。他……他當然是不幹!鬧!直到把家砸得不成個家,直到鬧到派出所、打上法院,他纔算認可同意離婚,但是由於婚前沒公證財產協議,他說家裡車和房的錢都是他出的,要歸他!但我嫁人時,我和我家人出過至少一半的錢款,加之房子是按揭的,首付和後續的錢都是我們在共同承擔,甚至在他丟掉工作短暫拮据時,我都用我的收入支撐兩個人的分期付款,我幾乎把所有收入積蓄都投給了這個家,然而,到了法庭,甚至到了執行局,很多財產劃分一時擇不清楚,這就造成了執行上的困難。可我必須奪回來,那是我一個孤身女子下半生賴以生存的……”

“莎莎!”我打斷了她,“我承認你遇到了渣男,更支持你用法律維護自己的權利,但是,什麼孤身女子?什麼下半生不下半生的?什麼賴以生存?我不許你用這些詞彙!你剛多大?你不過纔不到三十歲!你還這麼年輕、漂亮,一次失敗的婚姻不算什麼,你還有漫長的生活道路在前面,也還有數不清的機會和機遇,甚至,再度遇到真正的愛情。我並非自誇,但是你可以對比我,我這場偌大的災禍都扛過來了,你人生中的風雨又怎麼不能挺過去?”

莎莎望向夜空天際乾笑了幾聲,說:“哥哥,我遇到的磨難——如果稱的上磨難的話,自然跟你和家人遇到的沒法比。但你知道麼,如果我這一生有過一次愛情,那就是我們在一起的那一段,雖然短暫,但那是我唯一一次感到真正的無上幸福的人生體驗。然而,這次失敗的甚至糟糕的婚姻,如噩夢般擊倒了我。我相信愛情,但不相信我今後還會再遇到愛情。就像你們球迷和足球評論員說的:足球賽場上的球隊,如果丟掉了機會,就要受到懲罰。”

“你的父母,他們的態度是……?”我問。

“我那專橫的、曾令你和叔叔阿姨添堵而糟心的父親,在這事兒上卻出奇地沉默甚至是慫了下去,非但如此,在我回到家時,他甚至不問青紅皁白而劈頭蓋臉地罵我,說我作爲他的女兒,給家裡、給村裡、給族人蒙羞了,不但絲毫不給我支持鼓勵,還叫囂敢離婚就讓我‘自生自滅’……哈哈……”說到這裡,莎莎又幹笑了幾聲,“早知道如此‘自生自滅’,我還不如當初毅然選擇在哥哥你的身邊!也好,我終於認清了很多人、甚至我認爲是一直關愛我、爲我好的‘至親’的真正面目,我想,在我今後的人生裡,我不會給出太多機會讓我那所謂的父親見到我了。哥哥,正如我們分開後你寫給我的那封信一樣:一個女人,失去了‘獨有之精神,自主之人格’,就會失去一切。”

我沉默了,心中百感交集,五味雜陳。

“哥哥,我恨我當年的懦弱,我後悔我選擇了服從家裡的‘勒令’而沒有堅持和你在一起,更抱歉於我沒能陪你走到你戰鬥的最後,而像個逃兵一樣地離去。”莎莎說到這裡,又開始哽咽哭泣,晶瑩的淚珠掛在她小巧的鼻尖,“於是我遭到了懲罰,於是我在哥哥家的官司打到如火如荼時,自己竟也攤上了官司,這官司打了一年多了,現在官司已經進入了執行局階段,但你一定早有體會,一個人打上官司,尤其進入了執行階段,將會面對多麼長久的煎熬和等待,現在,還在等待執行局如何強制執行……”

我忽然想起了什麼,問:“是不是東陽區法院?”

“是的。”莎莎點頭,並沒問我爲什麼知道。

“那麼,沒錯了。”我輕聲自語道,“一年前我在東陽區法院執行局門前看到的,就是你,莎莎。”

“那一定是我。”莎莎苦笑着說,“如果你看到我了,哥哥,我們那也算……也算一種另類的、黑色幽默般的緣分再聚吧!”

“法院怎麼判的?”我問。

“判決早就下來了,自然是我該得到屬於我的那一份財產,但是判決是判決,被告是否履行,就全是執行局的事了……”莎莎幽幽地說,“而黑色幽默的是,我如今也成了被告,就在執行階段焦灼時,他和他家人把我反訴了,說我誣告他們!按說過了那麼久,法院不該受理他們的訴訟請求,但他們也不知用什麼方法搞到了一堆不知真假但對我很不利的證據。現在好了,我是原告加被告,我得獨自面對雙重戰鬥。”

“請律師了沒有?”我問。

“我哪還有積蓄請律師,”莎莎搖頭無奈地笑,“從頭到尾都是我自己在扛。這也就是爲什麼哥哥在法院門口看到我獨自一人孤軍奮戰的原因了。”

沒想到,兩年時間,竟然滄海桑田,物是人非……莎莎面對的戰鬥,其實並不亞於我四年來與荊棘密佈、悽風苦雨相搏的困苦。

我想起了幾年中在法院見到的人潮洶涌的景象,感嘆於當下社會“官司”似乎成了魔咒,幾乎沒有人能避免走上這一步。

多少人,生命歲月的無謂耗費,多少青春年華的時間流逝,都用在了這看似維護尊嚴與財產,卻實則消磨掉大好時光的訴訟過程裡。誰之過?也許正如鮑伯迪倫所唱:答案在風中飄蕩。

我望着莎莎說:“莎莎,哥哥說幾句掏心窩的話,兩年多了,你一直在我心底佔據着誰也無法取代的最重要的一塊地方,是的,我必須承認,哥哥依然深愛着你,假如,你願意,你可以回……”

“不!不不!”莎莎猛烈地搖頭,“不要說下去!哥哥!千萬不要說出來!我不配!我怎麼有臉、有資格再回到曾那麼愛我的、卻被我無情拋開的人身邊?我更沒顏面再去面對那麼慈愛的叔叔阿姨!我早就變了!還記得劉歡的歌詞麼‘我已經變得不再是我,可是你卻依然是你’!”

“我也變了,變了太多太多。”我說,“幾年間,變得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陌生而可怕!相比來說,你的變也許小巫見大巫了。”

“哥哥,你的變只是暫時的,是爲了打贏你的戰爭,是爲了你和你家人的尊嚴和屬於你們的東西而變、而戰!你的轉變是可逆的。”莎莎說,“從剛纔你登臺唱歌那一刻,我就看出來了,現在哥哥還是曾經的那個劉笑笑,英俊、善良、堅毅、果敢,並且鐵漢柔情。人們總說‘願你歸來仍是少年’,是的,今天你已歸來,仍是少年!等待你的,真的是海闊天空!”

“可是莎莎,你如今也歸來了啊!”我擡高了聲調說。“仍是兩年前那個迷人的美少女啊!”

“我已經不可逆了。”莎莎擡起手,輕輕撫摸着我的臉頰,說道,“你當年的小貓咪、小天使已經變成了一隻因絕望而戰鬥的受傷的****——我慶幸在我警醒之後終於能夠有勇氣面對人生的阻礙而抗爭!但是對於我們曾有的故事,我的勇氣來得太晚了。而我唯一沒變的,就是我心裡如哥哥一樣保留着一塊最純淨的空間,那裡裝的,是你!因此,正如你曾說的:我也決不會把我心底最神聖最美好的人拉入到我的災難裡來。何況,你的戰鬥纔剛剛結束、勝利纔剛剛到來。哥哥,剛纔我也看到了,那個扎入你懷抱的、爲你獻歌的女孩,雨洋,你們纔是真的般配!那才應該是你的天使。”

現在輪到我苦笑了,我說:“莎莎,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人家……”

莎莎搖頭打斷了我,說:“是或不是,都不重要了,現在我最想說的是,我要恭喜哥哥,你終於勝利了!你贏了!這比什麼都好!”

“但是,你聽沒聽說過那句話,”我說,“‘輸了你,贏了世界又如何?’”

“用詞不當!”莎莎含淚微笑着用她的小手溫柔地擋住了我的嘴,說,“你沒有輸掉我,是我在兩年前自己輸掉了我自己,而我走後,你憑藉自己的力量成爲了人生贏家,這就證明了,有沒有我,有沒有愛情,你都是強大的男人。還記得我們一起看過的電影麼?我要說:羅曼蒂克消亡了還會再有,勝利一旦降臨,你就是永遠的贏家。”

我一時語塞,跟莎莎相對無言,這時,我身後的酒吧裡傳出了不知是哪兩位好友的男女對唱——

(女)

“往事不要再提 人生已多風雨

縱然記憶抹不去 愛與恨都還在心裡

真的要斷了過去 讓明天好好繼續

你就不要再苦苦追問我的消息

(男)

愛情它是個難題 讓人目眩神迷

忘了苦或許可以 忘了你卻太不容易

你不曾真的離去 你始終在我心裡

我對你仍有愛意 我對自己無能爲力

因爲我 仍有夢 依然將你放在我心中

總是容易被往事打動 總是爲了你心痛

(女)

別留戀歲月中 我無意的柔情萬種

不要問我是否再相逢 不要管我是否言不由衷

爲何你不懂 只要有愛就有痛

有一天你會知道 人生沒有我並不會不同

往事已經太匆匆 我好害怕總是淚眼朦朧

忘了我就沒有痛,讓往事留在風中”

……

我們相對着沉默,直到歌曲結束,然後我輕輕說道:“李宗盛。”

“以及林憶蓮。”莎莎說,“這一對當年的金童玉女,不也最終成爲兩條永不交集的線而各自東西了麼?”

“難道我們……”我輕嘆而問。

“是的,《當愛已成往事》,不都在這歌詞裡了麼?”莎莎說。“哥哥,按說我不該今天出現的,我覺得我破壞了你美好的慶功聚會。那就讓我們的往事留在風中吧……”說着,莎莎的眼淚再度流上了雙頰,“哥哥,你能,再抱我一次麼?就像,兩年前……”

沒等莎莎說完我就將她擁入懷中,那是分離了兩年多後的我們所有思緒思念不斷堆積的爆發,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感情,雙眼也流出了淚水,我緊擁着那曾被我無數次這樣呵護的嬌小身軀不知多久,直到不遠處的街上車輛開始逐漸增多……

莎莎輕輕推開了我,說:“哥哥,我要走了,不要再試圖找我,等官司一結束,我就要離開這個城市了……不,不,你別問我要去哪裡,連我自己都不知道,這城市有我最美好的回憶,和最痛苦的經歷……哥哥,如果偶爾你還能想起莎莎,就在心裡默默地、爲我淺淺地、短短地祝福一下就可以了,就如同《羅曼蒂克消亡史》裡陸先生反覆說的那句臺詞……”

“‘我常常會想起你,你現在應該是在北方……’”我隨口而出。

“是的。”莎莎說,“而我莎莎,無論在北方、在南方、在任何地方,也都會一生一世在心裡祝福哥哥、祝福你的家人的。”

說罷,莎莎轉身跑開了,如同剛纔她跑出酒吧那樣。

“等等,莎莎!”我忽然想起了什麼,忙叫住她。

莎莎在不遠處停住,回頭看向我,微露的晨曦光線下,那面容依然俏麗。

我跑到莎莎身旁,從口袋裡拿出錢夾,翻了幾秒,抽出一張名片,遞給莎莎,說:“我家的律師,很優秀,我是說,假如你需要的話,提我。”

“我懂。”莎莎把名片接了過去,說,“謝謝哥哥!彼此保重!”

說罷,莎莎轉身跑向了不遠處的公交車站,恰逢頭班車來到,莎莎頭也不回地跳了上去,車門關上,開離,駛遠……

我不知站在那裡多久,直到肩膀被一隻手拍了拍,這才恍然回頭,見是東坡站在我身後。

“我相信上車的那一剎那,她想回頭。”東坡說。

“我也相信,但是她必須讓自己堅強堅定。”我將目光又望向莎莎遠去的方向,說,“這個時候,她需要這種勇氣,甚至更大的勇氣。”

“但是莎莎的這種直麪人生阻礙的勇氣是不是來得晚了一些?”東坡問。

“我不覺得。”我說,“我明白你說的,東坡,你是說,我太虧了,是吧?你的意思是,在我和莎莎在一起的時候,她如果有現在這份果敢和現代女性該擁有的爲創造自己幸福而勇於抗爭的力量,她就會和我在一起了?無所謂了,一個人,在時間和歲月的磨礪裡,如果能夠成熟成長,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也值得了。就算我們當年的分離是基於彼此撕心裂肺的痛楚,那麼作爲我這一方,我寧願爲莎莎的成長成熟做鋪路石。”

“就如同你走過的四年一樣。”東坡遞給我一支香菸,我們互相點上,東坡接着說,“你不也正是在偌大的災難中不斷汲取智慧和力量,讓自己成熟、壯大、變得有實力,最後靠勇氣和信念才取得的勝利麼。”

我笑了笑,沒有做聲。

“這莎莎,她的生活,該算是故事的結束呢,還是開始?”東坡問。

“都算吧!”我嘆道,“老故事結束,預示着新的故事的開始。”

“哦,對了,”東坡說道,“雨洋也走了,她不想過來打擾你們,更不想讓你送她,無論是今天還是過幾天的機場。”

“我知道。”我點點頭說,“她想默默離開,遠渡重洋。那也是她的一段新的故事的開始,也是她勇氣和果敢的選擇!我、雨洋、莎莎,我們都是。每個人的路都是自己選的,而一個人體現的勇氣不是因爲你選擇了什麼路,而是在選擇了之後是否有勇氣面對你這條路的對錯。”

“這可太哲學了啊!”東坡挑起大拇哥笑言,“哪位哲人說的?還是你自己的話?”

“劉笑笑原創。”我微笑道,又問東坡:“哎你說我這算不算賭場得意,情場失意呢?”

“你可拉倒吧你!”東坡大笑,“第一,你是戰鬥,不是賭;第二,賭者是你幾年來的敵人,他們是真把自己賭到無路可走了;第三,對於勝利者,只有得意,沒有失意,勝者爲王,而你這贏家,配得上得意二字!改改李宗盛《山丘》的歌詞——既然越過了山丘,也就不在乎誰在等候或有沒有人等候了,——至於情場,那得看你今後的故事怎麼上演了。”

“無論雨洋還是莎莎,她們天使的任務完成了。”我說,“上蒼在我人生最暗淡時把她們派到我身邊,現在她們再度‘上天言好事’去了。”

“而你‘回宮降吉祥’?”東坡玩笑道。

“或者說,經歷四載兩世爲人,我和家人終於回到‘人間’了。”我說,“說起這些可愛的姑娘們,你知道麼,我過往筆下的小說中都把女性描寫得特別完美,因爲在我心裡,她們就是溫婉、善良、慈愛的代表,而今看來,我當初的刻畫是對的。在我新的小說裡,現實裡出現過的她們會在我筆下更完美。”

“這我信。”東坡說。

我繼續說:“爲什麼人們總愛說‘情義無價’?就是任何情,包括親情、友情和愛情,都是伴隨個‘義’字的,脫離了義字,情就不是情了,至少不完美。如果說我能打贏這場戰爭,靠得是親情裡的義——孝道,那麼這些美麗而可愛的女孩,無論她們對我出於的是愛情或友情,都是建立在義字當先的基礎上的。”

“我同意。”東坡點頭,“有時,女性身上展露出的‘義’的光芒甚至勝過咱們男人。”

“是的。”

好運酒吧裡再度響起了音樂,那是一首老歌,鄭伊健的《友情歲月》,我和東坡不再交談,而是雙雙閉目,靜靜聆聽……

“來忘掉錯對 來懷念過去

曾共渡患難日子總有樂趣

不相信會絕望 不感覺到躊躇

在美夢裡競爭 每日拼命進取

奔波的風雨裡 不羈的醒與醉

所有故事像已發生飄泊歲月裡

風吹過已靜下 將心意再還誰

讓眼淚已帶走夜憔悴……”

此時此刻,黎明曙光初現,逐漸照亮了四周,照亮了剛發嫩芽的綠草和樹木,生機即起,盎然將至。

天亮了。春來了。